百裏澈自打腳扭傷了以後，一直在太子府閉門不出。孫雲每日當值，想起那天聽兩個宮女說起的極“體貼”的人兒，心下也能稍稍理解百裏澈的苦衷，自己便是分外仔細。

  ??這天孫雲正在小廚房裏忙活，因為百裏澈早膳用得不香，孫雲便想著教小宮女們給做一些開胃的小菜。

  ??孫雲從禦花園摘了些桂花來想著入菜，剛剛走到小廚房外，卻聽得裏麵一片議論紛紛。

  ??“跟了這個倒黴的主子，不知道幾輩子能翻身呢。”一個小宮女把鍋碗摔地震天響，唉聲歎氣。

  ??“姐姐你說什麽呢。我們跟的可是太子殿下啊，怎麽說這樣喪氣的話。”另一個新來的小宮女便問。

  ??又聽得一聲長長的歎息，先前那小宮女便接著說：“你懂什麽呀！太子殿下不過是掛了個頭銜罷了，這宮裏誰又把他真的當成了太子了。連帶著我們這些伺候的人，都跟著受罪。”

  ??“是啊，妹妹來得晚都不知道。每月的月錢，我們太子府的人都是自己去領，並且一拖再拖的。你就看看七皇子府裏的人，早早的就有人給送去了。哪像我們……”另外一個宮女忍不住隨聲附和。

  ??孫雲若有所思，推門進去。那些宮女倒也沒覺著尷尬，看她摘了滿籃子的桂花，隻問她要怎麽入菜。

  ??孫雲一邊領她們把桂花一朵一朵摘淨，一邊告訴她們入菜的方法。講到一半，一個小宮女又來了興致，剛才的話題便得以繼續下去。

  ??“我可聽說了，太子殿下的生母，也就是宮裏的貴妃娘娘，可是皇上當初從大越國擄來的。”小宮女的聲音越來越低，到後來幹脆捂住了嘴。

  ??孫雲聽了這話都忘記了手上的活，把摘下的桂花直接扔到裝雜物的筐子裏去了。

  ??一個小宮女用手肘碰了碰她：“小孫子，這都聽傻了？我可告訴你，好聽的還在後麵呢。宮中傳聞，太子殿下不是皇上的親骨肉。你們想想啊，既然這樣，太子殿下在宮中能有好日子過嗎？”

  ??眾人聽了這話都苦著臉，孫雲卻一下子反應過來，大聲製止：“大膽！你們一個個都不怕掉腦袋嗎？怎麽敢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孫雲說著用手指點了點小宮女的額頭。

  ??一眾小宮女吐了吐舌頭，再不敢言。

  ??孫雲從小廚房裏出來的時候，卻正好碰上幾個小內監從太子府門前經過。

  ??隔著老遠，幾個小內監熱情的向她打招呼。

  ??孫雲殷勤回應，向那幾個小內監遙遙一笑，說道：“你們先忙著，眼下小孫子還有些事，咱們改天一起喝茶。”

  ??幾個小內監甚是高興，一路離開。

  ??孫雲正準備走開，卻看見一個衣著體麵的大宮女，急急地朝這邊來。

  ??孫雲並不認識她。但看她的衣著打扮，便也能猜到她的身份不一般。

  ??幾步上前便說：“姑姑好！”

  ??墨竹聽得這聲稱呼很是高興，她本是貴妃娘娘身邊的貼身宮女，孫雲這聲“姑姑”她自然是當得起。但她卻十分喜歡這樣懂禮數的人。

  ??墨竹當下淺笑：“這不是小孫子嘛！”孫雲救了百裏澈，闔宮皆知。墨竹自然是識得她，“我是貴妃娘娘身邊的人，找你家主子有事兒。”

  ??孫雲聽了這話拱手為禮：“墨竹姑姑的大名，早有耳聞。”孫雲雖然之前沒有見過墨竹，但有意打聽過她。此時兩相對比，她又自稱是貴妃娘娘身邊的人，便再錯不了了。

  ??“好個伶俐的人兒！”墨竹誇一句，朝太子府走去。到了門口，孫雲趕緊搶先幾步為她打起簾子，然後恭敬地立在門外。

  ??直到墨竹離開，百裏澈讓孫雲準備轎子。孫雲方才得知，貴妃娘娘病了，墨竹請百裏澈前去探病。

  ??其實母妃生病，百裏澈一早便是知道的。但他自己扭傷了腳，便不願母妃看見了擔心。所以才遲遲的沒去探望。

  ??孫雲跟著百裏澈的轎子一路向前走去。約莫一盞茶功夫，轎子方才來到儲秀宮門前。

  ??孫雲抬眼看著這金壁輝煌的宮殿，心下感慨萬千。不由得揣測，儲秀宮裏住了怎樣一個千嬌百媚的人兒。

  ??據說，百裏澈的生母蕭淑貞，進宮方才一月便被皇上封為貴妃娘娘。牌匾上“儲秀宮”三個大字，是百裏洛禦筆親書。

  ??可為何這宮裏的傳言，卻與自己所知大相徑庭？孫雲百思不解。

  ??“母妃她還好嗎？”百裏澈方才已經問過墨竹。

  ??墨竹低聲回答他：“娘娘有些小毛病，都不礙事的。隻是一心掛念殿下，所以遣奴婢來請殿下前去。”

  ??轎子還未停穩，百裏澈搶著從轎子裏出來。扭傷的腳還未全好，百裏澈一個踉蹌，孫雲急忙上前攙扶。

  ??百裏澈由著孫雲扶著走了幾步，及至快到了內室，冷聲說道：“候在這裏。沒有本殿下的吩咐，誰都不許跟進來。”

  ??孫雲擔心百裏澈的腳傷，相跟著就要進去，卻被他大手一揮，嚴厲地擋在門外。儲秀宮裏伺候的宮女也在這時被驅趕了出來。

  ??孫雲隻能退開幾步，守在門外。

  ??房間裏傳來恭謹的問安的聲音，百裏澈正在向榻上的貴妃娘娘行禮。

  ??“母妃，你怎麽樣了？吃了藥有沒有感覺好一點？兒子不孝，現在才來看你。”低沉哽咽的聲音落在門外孫雲的耳朵裏，孫雲隻覺得全身一震。

  ??單單聽這個聲音，孫雲幾乎都不敢確定，這便是平日裏囂張跋扈的百裏澈。

  ??不知蕭貴妃低低地說了些什麽，百裏澈憤憤的聲音突然破門而出。“母妃，你病成了這樣，他都不來看你一眼。”聲音稍稍停頓，卻漸次拔高，“母妃，你等著。兒子這便去乾元殿請他來。”

  ??孫雲心中一驚：乾元殿，說的不就是皇上嗎？

  ??孫雲再沒想到，他們父子之間竟然疏離到了這種程度。表麵上上慈下孝，可是背人處，百裏澈分明連聲“父皇”都不願意提及，隻是用“他”代替。如同百裏洛隻是一個不相幹的外人。

  ??“澈兒，你若去了，母妃立時便死在你的麵前！”蕭貴妃尖利的聲音突然傳來，嚇得孫雲一個哆嗦。難不成，宮裏那些關於貴妃娘娘盛寵的傳言都是假的？

  ??即便此刻拖著病體，百裏洛都不願意移步來看她一眼。而蕭貴妃呢，更是寧願一死，也不願百裏澈肯求皇上前來。

  ??“母妃，我不去。兒子不去還不成嗎？”急急的辯解的聲音，孫雲隔著一道門，仿佛看見了百裏澈臉上痛若扭曲的表情。

  ??“小孫子，你來！”正在這時，有個小內監滿臉堆笑上前來，悄悄的與孫雲打招呼。

  ??孫雲瞅了一眼閉合著的房門，想著百裏澈必然還有一些功夫要耽擱，便隨著小內監緩步走到院子裏。

  ??那小內監便拉孫雲的衣袖：“小孫子，我師父想見見你。”

  ??孫雲猶疑了一下，但還是隨著那小內監轉過一個長廊。走了幾步，就見一個頭發花白的內監，向自己拱手為禮。

  ??“小孫子，灑家這廂有禮了。”孫雲聽了這個稱呼，本能的便有些抵觸。但方才聽那小內監說，這個李公公是專門管理前朝舊物的，有意結交自己，便也釋然了。

  ??李公公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見著沒其他的人，便把一個荷包硬塞進孫雲的手中。

  ??孫雲掂量了下，敞開的荷包口上，依稀看見裏麵的金葉子。孫雲正準備拒絕，李公公一下子把荷包塞進了孫雲的袖中。

  ??孫雲沒法，知道拒無可拒，當下含笑致謝。

  ??本來孫雲出身皇商，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但此時從一個內監手中見到此物實屬難得。

  ??孫雲想到自己此時的身份，雖然知道這些人不過是看著自己得了皇上的賞賜，才來巴結。但心下卻稍稍有些安慰。

  ??“老話說的好，‘無功不受祿’。不知李公公有何指教？”孫雲盈盈含笑。

  ??李公公卻是賠著笑臉：“瞧你說的。這是灑家想著你初來乍到，請你喝茶的。”

  ??“哪裏哪裏。小孫子初來乍到，應該請李公公喝茶才是。瞧我，竟然連這茬都忘了，當真該打。”孫雲嘴上說著，便用手在自己的臉上輕輕拍了幾下。

  ??“啪啪”的脆響的聲音，李公公聽著喜笑顏開。

  ??孫雲心下了然：來日方長呢。若李公公當真要自己做些什麽，怕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的。

  ??兩人又閑話幾句，孫雲辭別了李公公回來，卻剛好見到百裏澈垂著頭走出門來。到了門口，低沉著聲音說：“小孫子，母妃要見你！”

  ??孫雲久久才反應過來，猶豫著向前推開虛掩的門。剛剛與百裏澈擦肩而過，卻聽他的警告的話語落在自己耳邊：“知道該說什麽吧！”

  ??此時的百裏澈，便是他平日的自己。與剛才在蕭貴妃麵前截然不同。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