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強烈的無助湧上心頭。

  ??她和孟芊又有什麽區別，不過都是浮萍罷了。

  ??可孟芊那麽喜歡那麽喜歡他，為什麽最後趙貞如也不要她？

  ??趙溧陽坐在冰冷的泥地上，雙手交疊環抱雙臂，將頭深深的埋進雙膝之間。

  ??她的眼淚，就這麽無聲無息的掉落。

  ??她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為了孟芊而哭。

  ??不，她分不清是為了孟芊，還是為了自己。

  ??她此刻終於明白，趙貞如的心，是冷的。

  ??他早就死了。

  ??趙溧陽強忍眼中酸澀，她唯一的火苗已經熄滅，渾身上下再沒有火折子。她起身，朝著黑暗之中孟芊的屍體看了一眼，隨後後退，直到靠在黏濕的牆壁之上。

  ??她暗自下定決心。

  ??她要活著，她不要像孟芊一樣，死在這樣一個不見天日的地方。

  ??她有很多未來，等著和小桐一起實現。

  ??她不能死。

  ??最後，她深深看了一眼黑暗之中那副棺木，衣袖之下的手握緊了，隨後她轉身，毫不猶豫的拔腿就往外麵跑去。

  ??密道裏暗不見天日，她的速度並不快，可是卻也一路無礙。

  ??這裏隻有一個出口，一直沿著自己記憶中的方向行進，她完全沒有碰到任何的阻礙。

  ??她跑得很急，腳下不停，匆匆的腳步聲回蕩在幽冷冗長的地道之中。

  ??她胸間攢著一股氣，憑著這股力量，她跑出了很遠很遠，遠到她覺得再也看不到那副棺木為止。

  ??她的衣衫被汗水打濕，緊緊黏在胸前，一跑進來，寒風格外刺骨，仿佛在胸口處一刀一刀的砍下來。她的額前全是汗水，顆顆汗珠順流而下，落在低垂微彎的睫毛上。

  ??她的手裏，還緊緊握著那把匕首。

  ??趙貞如以前總說她婦人之仁，可當時她卻對麗妃娘娘生出了殺心。

  ??如果麗妃娘娘反抗，她會毫不猶豫的用這把匕首殺了她。

  ??此刻她終於發現，原來她的仁慈都是假裝，真到了生死攸關之際，她也能為了自己活下去而奪去別人的生命。

  ??那麽趙貞如做的這些事，殺的那些人，便是值得原諒的嗎？

  ??趙溧陽不願意再去分辨這些是非，趙貞如和她從來都是不一樣的人，誰對誰錯已經無所謂。

  ??重要的是，她終於要擺脫了趙貞如。

  ??趙溧陽擦了擦汗，雙腿疲軟到了極致，也疼痛到了極致，肌肉爆發後的酸痛感襲來，她不住的喘氣，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終於她看見了前麵地道盡頭的月光。

  ??月涼如水，輕輕柔柔的鋪開，照耀著密道的盡頭。

  ??隻要五步…三步…一步……

  ??趙溧陽迎著月色，感受到那銀輝落在自己臉上，她終於癱軟的半跪在地上，用手撐著潮濕的泥土地麵，汗水便順流而下，滴答落入塵土之中。

  ??她，終於逃了出來。

  ??九年，她終於要擺脫那個人的陰影了。

  ??從此以後，這所有的殺戮和屍骨都與她再無關係。

  ??從此以後，世上沒有趙溧陽，隻有來自偏遠鄉下的小芸。

  ??趙溧陽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幽深的密道，她的腦子裏回想起那個人的模樣，想起九年來的點點滴滴，想起他的好與不好，所有的一切都最終歸於平靜。

  ??於是，她頭也不回的朝著夜色之中走去。

  ??趙溧陽並沒有跑出多遠。

  ??很早之前她就預想到了這一天，在出口的地方藏了一些便於攜帶的東西，比如銀票、比如武器、比如毒藥。

  ??趙貞如雖然派了覓秀來監視她，但她一向表現得老實木訥，絲毫沒有逃跑的意思，趙貞如和覓秀對她多了幾分信任，與其說是監視，不如說是保護。

  ??因此她便在覓秀眼皮子底下悄咪咪的做了很多事。

  ??更何況後來宮裏還有錦兒。

  ??趙溧陽背著自己的小包袱，獨自遊離在夜色之中，她的武功很爛，趙貞如隻教過她幾招，水平僅限於能防幾個登徒子。

  ??更何況她明顯察覺到雖是宵禁時刻，但整個街麵上戒備森嚴，整個汴京如臨大敵一般，趙溧陽估摸著這件事情跟自己有關，也許正是因為她的消失，才讓整個汴京陷入草木皆兵的狀態。

  ??她覺得很是可笑。

  ??她已經毫無用處，趙貞如竟還不肯放過她。

  ??難道真要了她的命，才能結束這一切嗎？

  ??趙溧陽腦子裏卻鬼使神差的想到趙貞如送的那些首飾拚湊起來的那句話。

  ??我要娶你。

  ??不是我想，而是我要。

  ??趙溧陽唇邊一扯，漾開一抹冷笑。

  ??她早就不是八九歲時候粘著趙貞如的小姑娘，就算趙貞如真的喜歡她，可是那又怎樣。

  ??趙貞如的喜歡，在皇位麵前，一文不值。

  ??趙貞如永遠都會是那個冷靜分析弊端計較得失，最後做出對自己有利的選擇。

  ??好在趙溧陽早就設想過自己出逃的情況。

  ??她有好幾套方案，無論她從哪個方向來，無論是哪個時間逃出來，她都準備了相應的方案。

  ??晚上汴京宵禁森嚴，更何況她一介女流，在夜晚之中會格外醒目。

  ??於是她決定先躲過晚上，等天亮了再做行動。

  ??這一夜，很是難熬。

  ??等到天將將亮的時候，初冬的太陽落在她臉上，溫熱無比。一抹朝霞喚醒了她，晨間包子鋪的香氣傳來，讓趙溧陽隻覺饑腸轆轆。

  ??昨夜跑了許久，精神和身體都處在極具緊張的情況下，身上體力早已耗光。

  ??她醒來的時候，隻覺得渾身酸痛。

  ??她聞著那肉包子的香氣，從一戶人家的柴房裏爬了出來，隨後走到了街上。

  ??好在昨天麗妃娘娘身邊的人給她化過妝，雖說昨夜跑起來後汗水衝掉了不少臉上的東西，但趙溧陽對著河水休整了一下，確定看不出自己原來樣子後，才放心大膽的遊走在汴京城中。

  ??趙溧陽最先走到的就是那家包子鋪。

  ??想起來，她已經有兩三年沒有體驗過這樣自由自在的氣息。

  ??她坐在包子鋪裏，眼睛微閉，仔細感受著汴京清晨醒來的模樣。

  ??有孩子們嬉笑的聲音，有馬車滾過的聲音，還有各種包子、麵湯、小食傳來的食物香。睜開眼睛，徐徐蒸汽從蒸籠裏冒了出來，這樣充滿煙火氣息的畫麵在趙溧陽眼前徐徐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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