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平藩(八)
作者:泱泱大明      更新:2021-09-22 07:25      字數:3381
  先打狼還是先擒狽呢?

  李定國和龔應禎等人商量後,決定先擒狽。

  “一山有四季,十裏不同天”的峨眉山,被李大帥搞成了同一個天。

  怎麽個同法,每座山峰上設瞭望哨和一座簡易的烽火台,派三百兵駐於山頂。隻要發現土匪的行蹤,就點燃烽火。各山的明軍見了烽火,便往烽火處聚而剿之。

  若是袁韜、武大定還在,這一招斷斷乎使不得。區區三百兵往幾萬土匪聚集的大山裏一放,簡直就是給土匪送人頭。

  現在袁韜、武大定走了,李乾徳雖然號稱有五千人馬,但他的部下多是新招募的烏合之眾,戰力遠遠不能和袁韜、武大定手下的積年老匪比。他的五千人,還不一定打得過袁韜的五百親兵。想攻下三百明軍駐守的山頭,沒半天打不下來。半天時間,其他山頭的明軍早就趕到了。

  瞭望哨加烽火台,有效地彌補了明軍兵力的不足,讓李定囯能以較小的兵力封鎖整個峨眉山區。

  在明軍的搜捕下,李乾徳不得不多次轉移營寨的位置,被限製在一個狹小的活動空間裏。

  “呼!呼!呼!”

  李九德睡得香甜,鼾聲如雷。

  李乾德盯著弟弟年輕的麵龐,目光中閃過一絲慈愛之色。

  小弟二十一歲了,長得真像母親。

  平時白白淨淨、最愛幹淨的小弟,這段時間跟著自己,蓬頭垢麵,衣衫不整,身上還有一股淡淡的汗臭味。

  “嗚”,李九德伸了個懶腰,身上的氈毯滑落。

  長兄如父,李乾徳溫柔地給李九徳蓋上氈毯。

  李九徳一個激靈,猛然驚醒,“明軍來了嗎?”

  “小弟別怕,是吾”。

  李九徳有些不好意思:“哥,我做了個噩夢??”

  經此一鬧,兄弟倆再無睡意,索性聊起了天。

  “小弟,這樣下去,吾等遲早會被發現。吾想好了,汝把吾綁了,向明軍投降,必能保住性命”。

  “哥,汝把吾當成什麽人了,賣兄求榮的事,吾絕不為!”

  “聽話,哥年紀大了,死則死矣,汝得好好活著,為老李家留條根”。

  李九德死活不同意。

  李乾德歎了口氣:“小弟,既然汝不忍心,那這樣吧,汝帶上吾寫的信,去嘉絨八部的雜穀部,找桑結朋宣撫使。吾和他有舊,他一定會收留汝”。

  李乾德認識桑結朋的時候,兩個人都還年輕,同樣的才華橫溢,同樣的野心勃勃。李乾德想封侯拜相,桑結朋想一統嘉絨八部。

  “唉!物是人非,造化弄人啊!”

  一向算無遺策的李乾德此番居然失算了。

  他之所以不肯和袁韜、武大定一起走,就是抱著帶部眾穿過雅州,投奔雜穀部的心思。按照常理,袁韜、武大定率領的是主力,明軍應該去追主力,放過自己這支小部隊才是。沒想到李定囯居然放著主力不追,先搜捕起自己來了。悲乎哉!

  他沒有想到,李定國把他看成了比狼還難對付的狽,先捉狽,後擒狼。

  失算了!有些錯誤不能犯,犯了就丟命。

  李九德還是不同意:“哥,吾哪都不去,就在這陪著汝。要死,咱兄弟倆一起死!”

  “小弟,汝糊塗啊!”

  李乾德勸著弟弟,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

  又一個清晨來到了。

  為了不暴露行蹤,土匪們都選擇在清晨做飯。清晨,峨眉山的霧很大,可以有效地掩蓋做飯的炊煙。土匪們早上做好一天所需的食物,中午和晚上不敢生火,啃幹糧。

  凡事都有例外,這個清晨,霧不大。

  土匪生的炊煙,引起了附近山頭明軍瞭望哨的注意。

  “哨長,快看,那裏有炊煙”,哨兵向哨長報告。

  哨長是老斥侯出身,眯著眼,仔細觀察了一番,不僅有炊煙,還有火光。

  “你小子福氣好,立大功了,快,給大營報信,匪巢找到了”。

  明軍偷偷地包圍了土匪的營寨,土匪們毫無察覺。

  “殺!”

  竇名望揮舞著雙刀,砍翻了寨門前的幾個匪徒。

  箭塔上的匪兵弓手正欲張弓,靳統武一箭射去,弓手栽下箭塔。

  明軍一攻入寨子,土匪的鬥誌就土崩瓦解了,降的降、逃的逃,李氏兄弟也成了明軍的階下囚。

  ??

  望著被捆成麻花狀的李乾德、李九德兄弟,征西副將軍李定國哈哈大笑。

  “乾德公,上次本帥寫信勸公等歸順,公回信說‘水路可通舟楫,陸路可容車馬’,現在本帥一不用舟楫,二不用車馬,幾座烽火台便擒公於此。公還有何話說?哈哈哈!”

  李乾德又羞又惱:“士可殺不可辱,速速殺吾!”

  李定國又道:“上次回信中辱吾先君的言語,也是乾德公所寫吧?”

  李乾德十分硬氣:“不錯,正是吾的手筆”。

  李定國怒極:“乾德公不愧是崇禎四年的進士,妙筆生花,寫得好,寫得好啊!來呀,將乾德公和他弟弟,拖出去斬了”。

  李乾德大驚:“信是吾寫的,關吾弟何事?為何殺他?”

  “汝是叛逆,罪當族誅”。

  “吾是永曆帝封的川北巡撫,一沒有降清,二沒有降賊,替先帝守土,談何叛逆?”

  “這個??”

  李定囯一時語塞,這李乾德是永曆帝的大臣,從未接受過監國靖王的官職,說其是叛逆,似乎有些牽強。

  “汝身為明臣,卻投身匪巢,該殺!”

  “哈哈哈!若是匪就該殺,那請問大帥您以前是什麽出身?”

  “這個??”

  按這個理論,李定囯出身於大西賊,早該殺不知多少回了。

  辯不過便不辯,直接殺了便是。

  李定國冷冷一笑:“巧言令色,拖出去,斬!”

  “且慢”,李乾德急叫道,“大帥若肯放吾弟一條生路,吾願幫大帥賺開洪雅城”。

  ??

  逃回眉州後,武大定令張林秀領兵七千守洪雅城、袁韜部三千殘兵守丹棱城、侄兒武國用領兵五千守蒲江城、兒子武囯治領兵五千守眉州城,自己親率一萬三千人馬駐守老巢眉州府青神縣。

  四川洪雅縣乃道教聖地,赫赫有名的五鬥米道便誕生於洪雅瓦屋山。

  張林秀當土匪多年,頗有經驗。分兵兩千守瓦屋山,自己率兵五千守洪雅城,互為犄角。

  “都打起精神來,誰敢打瞌睡,本將砍了他”,張林秀一邊巡城,一邊罵罵咧咧。

  這是他的習慣,喜歡戰前罵部下。說也奇怪,經他這麽一罵,匪兵們緊張的心情消散了不少。

  “將軍,您看,前麵來了支人馬”。

  張林秀一瞧,有幾百敗軍正往自己這邊逃,後麵有明軍在追。

  敗軍逃到城門口,大聲喊門。

  “快開城門,吾等是李軍師的部下”。

  張林秀吼道:“不許靠近,否則射死爾等”。

  “是張將軍嗎?吾是李乾德呀。快開城門,明軍在追吾”。

  張林秀一瞅,果然是李乾德。

  “李先生,汝不是在峨眉山嘛,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一言難盡,汝等走後,明軍搜山,吾勢單力薄,存身不住,隻好來投奔大帥。快開城門,晚了,明軍就追上來了”。

  張林秀見追兵近了,下令部下開城門。

  李乾德部急忙入城。

  既然是老熟人,張林秀自然要迎一下,走下城牆,向李乾德打招呼。

  “李先生受驚了”。

  忽見李乾德身後站立一人,白盔白甲亮銀槍,不怒自威,一股殺氣,不由詫異道:“這位頭領是誰?似乎未曾見過”。

  白袍將軍一笑:“吾乃延安李定囯”。

  “啊!”

  還未等張林秀驚叫完,亮銀槍如靈蛇般一點,正中咽喉。

  沒了主將,匪兵大亂。李定國趁勢率部殺散匪兵,奪了洪雅城。

  瓦屋山匪軍不敢戰,逃往青神。

  李定國奪了洪雅後也不休息,率軍殺奔丹棱城。

  丹棱守將袁韜,有兵三千,其中兩千是積年老匪,戰力頗強。

  真要死守丹棱城,必有一番惡戰。

  可是這三千人,是袁韜僅存的部下,視為心血命根,又怎舍得為了武大定,跟明軍硬拚。

  “撤,快撤!”

  聽說李定國打來了,袁韜雖然號稱“爭天王”,卻一點也不願和李定國爭,帶著部下,撥馬便跑。一口氣跑到眉州城,與武國治合兵一處。

  ??

  洪雅城內,李定國把李乾德、李九德兄弟叫到身邊。

  這一次他的態度好了很多,十分客氣地對李乾德說道:“乾德公,按說此次公助吾破城,不該殺公。可是公向袁韜、武大定二賊獻毒計殺害楊展將軍,川人恨公入骨,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實不相瞞,此次入川,監國親自將您和袁韜、武大定二賊,列為必殺之人。因此,本帥實在不敢赦免乾德公。請乾徳公見諒”。

  李乾德神色平靜:“大帥不必解釋,此節,吾早已料到。隻是希望大帥能信守承諾,放吾弟一條生路”。

  “乾德公放心,本帥說話算話,絕對不會為難令弟”。

  “如此,多謝大帥!”

  李乾德對泣不成聲的李九德說道:“小弟,吾有今日,乃是因果循環。汝切不可生報仇之念!回鄉後,娶妻生子,為老李家留條根!吾替死去的爹娘多謝汝了!”

  李九德痛哭流涕:“哥,您放心,弟記住了!”

  李乾德往帳外走去。

  “乾德公且慢”,李定國斟了一杯酒遞給李乾德,“請飲了此杯,再上路”。

  李乾德大笑:“砍頭,痛事也!飲酒,快事也!又飲酒又砍頭,痛快事也!多謝大帥!”

  一飲而盡,走出帳外。

  很快,血淋淋的一顆腦袋,就送到了李定囯麵前。

  “哥呀!”

  李九德痛徹心扉。

  李定囯歎了一口氣:“來人,給他一匹馬、一把刀、一百兩銀子、半個月的幹糧,再給他一封回鄉的公文,沿途各軍不得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