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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安靜的學校，多少有些陰森詭異，能相信有人會為愛情半夜三更潛入學校的，也隻有愛著這所學校的人了。

  兩道人影飄在學校走廊上，不大的交談聲能從一頭傳到另一頭，他們卻很習慣似地談天說地。

  喬棲好奇：“前輩以前成績怎麽樣？也是優等生吧？”

  “算不上，”王傑希很客觀，“但也還可以，至少不會被拎出來訓話也不會被留下來強行補作業。”

  “沒有特別不擅長的科目嗎？”

  “有，物理吧，算力學的時候經常會多想，結果看答案一般都比自己想得要直白很多。”

  “好真實……那擅長的科目呢？”

  “生物和化學。”

  “……不愧是中草堂出身。”

  “？”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聊得不大專心，喬棲看別人學校總是忍不住去對比自己學校，新鮮得很，自然會左看右看。

  王傑希看著窗外，時不時感歎一下學校的變化。

  以前跟其他人劃過拳的中庭搭了涼棚，原本的花壇不知去向，換成幾株喬木看守起了學校，教學樓背後則擴張成停車場，還有老被幾個年級爭搶的籃球場也總算擴建了……

  “前輩中學生活很開心？”喬棲見他麵露懷念，也順著問。

  “跟一般人沒什麽區別，寫作業，考試，打球，開運動會，那時覺得沒意思，現在倒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王傑希聳了聳肩，沒在窗口處多停留。

  “有犯錯被抓過嗎？”喬棲跟在他身邊好奇不已，“帶手機去學校，抄作業，傳小紙條，還有早戀之類的，我們隊前輩跟我說，沒有做過至少一條的學生時代是不完整的。”

  “你們隊從來不教好。”王傑希說著，也回憶了一下，“手機我不愛用，這裏離家也近，不用帶手機，抄作業是沒必要，畢竟是為自己學，被請家長就更麻煩了，傳紙條的話……算是有過，但大多是別人傳錯或需要我來幫傳的時候。”

  “前輩的話，一定會如實傳給那個人吧。”

  “畢竟不是給我的，總不能丟地上。”

  王傑希說得很平淡，連嘴角都沒多動一下，但喬棲卻聽得莞爾，她很喜歡王傑希這種對自己和周圍人都很認真，實際相處起來又沒什麽距離感的地方。

  而王傑希說到下一點時，又微妙地頓了頓：“至於早戀……”

  喬棲探了探耳朵：“早戀？”

  “有。”

  “？！”

  “有收到過情書。”

  “然後呢？”

  “然後？沒有然後了。”

  王傑希推開一間教室大門，輕車熟路走進去，徒留喬棲在門口被撲麵來的風吹得很是茫然。

  他繞了一圈講台，悠哉閑適，“戀愛這種事要思考的東西都很多，我那時候要學習，弟弟妹妹也剛出生，回家後照顧他們還來不及，哪有時間談戀愛，所以回絕了對方，也就不可能有然後了。”

  喬棲訝然：“那個時候就在思考這些了？”

  “不管什麽時候，建立一段重要的關係就要有心維持，不然，也沒必要開始了。”

  “……”

  那人走在課桌間，本就超過一米八的身高在這裏更是高得突兀，完全能奪走她的全部視線。

  月光模糊的虛影中，喬棲好像見到了那個穿著傳統的藍白校服，與周圍人有點距離感，卻又確實走在學生之間的王傑希同學。

  不管什麽時候，他都是他，那份責任感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王傑希的腳步停在一張課桌前，他看喬棲還在原地發呆，問了句：“還在那站著做什麽，不是你說要來看我當初的教室？”

  喬棲一怔，這才回過神：“這是前輩以前的教室？”

  “嗯，雖然看不出原貌，但從這裏往外看的景色還是老樣子。”說著王傑希坐到位置上，沉默了一會兒，扶扶課桌，又皺起眉來，“……”

  喬棲：“？”

  王傑希：“這個學生太矮了。”

  講台上，喬棲撲哧一聲笑出來，“是前輩現在太高了吧。”

  在教室裏見到王傑希是件很新鮮的事情，特別是他長手長腿的，坐在勉強能到胸膛高度的桌椅後麵，即使他本人表情很正經，仍有種憋屈的可愛感。

  越看越喜愛，喬棲扒著講台，怎麽都止不住地笑。

  王傑希看她一眼，“你覺得很有趣？”

  “因為和平常的印象不同呀，”喬棲拿起一根粉筆，老師一樣來回比劃，“前輩當學生多稀奇，你看我站在講台上，就一點稀奇感都沒有嗎？嗯，要不，那我再寫點什麽好了……”

  稀奇確實沒有，但王傑希坐在教室中間，看姑娘在黑板前舉著粉筆寫寫畫畫，確實好像回到了自己還隻是一個普通學生那年。

  放學後，三三兩兩做值日的教室裏，總有幾個不安分的同學會拿粉筆在黑板上亂寫亂畫。

  做做練習題，畫點小漫畫，又或者是寫上某兩個人的名字中間再畫個桃心開開無聊的玩笑，最後又被值日生拿著板擦挨個趕走。

  那些稀鬆平常的事情，他都見過。

  明明稱不上是非常懷念的光景，但現在他卻有些喜歡了。

  王傑希站起身，一步步向講台走去，看到她在黑板上寫了“值日生”三個字。

  王傑希拿起筆，在那後麵加上王傑希三個字。

  喬棲跟著寫了自己的名字。

  值日生：王傑希喬棲

  兩個人就站在黑板麵前，對著那一行字，很久都沒有說話。

  “如果你是我們班的同學，放學後在黑板上寫寫畫畫，八成會被值日生趕出去。”王傑希說。

  “如果前輩是我們班同學，一定會因為身高，被安排在很後麵很後麵的位置。”喬棲偏頭。

  “不行，看不到黑板就太影響成績了。”

  “影響成績多好呀，那樣我說不定就會被老師分配給王傑希同學補課了，好像叫，叫互幫互助小組？”

  “別了，學著學著，某些教的人就會攛掇補課的人去逃課吧，這補習完全起不到效果。”

  “怎麽會，王傑希同學一定會當場拒絕，說作業還沒寫完，老師要來檢查要怎麽辦……唉，我一定會特別掃興，還覺得你是個無趣的人。”

  “即使不情願，你也會繼續教下去吧。”

  “畢竟我還是有一點點責任心的。”

  “之後喬同學會在別人安靜做題的時候，一會兒玩玩筆，一會兒趴在窗戶上看看景，偶爾還會拿出包裝極為吵鬧的零食影響別人學習。”

  “嗯……零食肯定會分享給王同學的。”

  “我會再一次拒絕你。”

  “……好感度又下降了哦？我會討厭王同學的。”

  “所以，之後看著某人失望得好像天都要塌了一樣，我會"被迫"做出讓步，勉強讓你去玩。”

  “我會帶奶茶回來給你噠！”

  “太甜了。”

  “是王同學太苦了。”

  “……”

  “然後，這樣的日子會不斷重複，不斷重複，喬同學漸漸發現王同學也沒有想象中那麽無趣，雖然每天跟其他男生一樣，考試、作業、籃球、遊戲，但他很認真，會善意地幫喬同學傳給其他人小紙條，當然，他也因此更加不認可喬同學了，搞不好還會想，這種每天都在偷懶玩的人為什麽學習這麽好。”

  “……確實，你到底為什麽？”

  “因為喬同學回家後才會努力呀，她可是對自己特別好的人，學校時間就要享受學校的快樂，所以隻有回家後無聊了才會花費全部精力在學習上。”

  “正因為你是這種性格才會更加被人詬病的，是最給教師添堵的學生。”

  “唔，我和誰都能相處得很好的，即使是老師和王同學。”

  “是啊，那個時候我們會……”

  那個時候，不知不覺開始注意起喬同學的王同學也會開始改變，從想不明白這個人成績怎麽會這麽好，逐漸變成想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麽會受歡迎。

  他開始能吃下一些小零食，能喝完一整杯甜齁齁的奶茶，也能勉強幫某個人掩蓋逃課的事實。

  他開始不再喜歡她老往窗外看，不再想幫她傳紙條，也不再想聽到別人隨意議論她。

  他還會開始打榮耀，開始帶她認識他的家裏人，開始一點一點進入她的生活。

  一切都像日升日落那樣稀鬆平常，自然到連他們自己都不會察覺到變化，隻是想起對方時會忍不住彎起嘴角，不知不覺就想了很多很多。

  直到有一天，發生了什麽。

  比如，有人在黑板值日生的兩個名字之間畫了一個桃心。

  比如，有人給一個人告白，被另一人撞見。

  再比如，補課時，不經意間碰到了額頭，亦或是擦黑板時不小心觸碰到了指尖，再或者是，突然被老師更換了補課對象……

  小小的變化，如同一小片硫落入平靜的氧氣，明亮又純粹的藍紫色火焰瞬間在月光下綻放，所有感情都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有人踮起了腳尖，有人撐著黑板，低下了頭。

  窗簾被高高吹起，鑽進來的月光趕忙遮住那兩道重疊的身影，給一切都添了幾分虛幻透明的色彩，如同童話那樣，浪漫又脆弱。

  風吹進來，氣溫又降了幾分。

  那隻撐在黑板上的手臂漸漸卸了力，男人遲疑了一下，緩緩挪開嘴角，在能感覺到彼此呼吸的距離中，與她不約而同沉默下來。

  王傑希沒有一絲閃躲，久久注視著姑娘紅透的臉頰，“……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吧。”

  他不是說在他低下頭的事情。

  而是在說那雙攬在他脖子上的手，說她仰起的頭，在說她踮起過久有些不穩的腳尖，是在說……

  她莽撞地，親吻了他嘴角的這件事。

  他早該想到的。

  無論是不是在那個“如果”的故事裏，他都不該覺得沒有自控力的姑娘能比他更會控製感情抑製衝動，如果隻是自己的話，王傑希還有充分的自信控製到底，但如果是她的話，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

  進入電競圈後，王傑希難得地認為年輕真不是一件好事。

  年輕二字的附屬品一向都是自控力差，不理智，衝動莽撞，無畏無懼，瘋狂而不自知，而比起這些更加要命的是，年輕帶來的強烈吸引力。

  真的要命。

  她一直都是他的劫，簡直是命中注定八字相衝的業障。

  “前輩……”

  姑娘漸漸鬆了手，臉上燒得厲害，嘴唇更是如同烙鐵般滾燙，說話時會發抖，但仍然打算履行他們在全明星前的約定。

  將想說的話，告訴他。

  “前輩……謝謝你願意喜歡我。”

  喬棲抬起頭，像要將他看入心口那樣久久注視，“真的謝謝你。”

  “這不是需要感謝的事，要感謝也是感謝你自己，”王傑希頓了頓，補充道，“……你比我想的還要不自信。”

  “因為我也會怕呀，”喬棲苦笑，“我怕你覺得我不成熟，怕你覺得我的喜歡廉價又幼稚，怕你連喜歡我，都覺得是一件難堪的事情。”

  “……”

  “但你看，我這麽怕，卻還是想盡辦法跑來喜歡你了，有沒有覺得我很偉大？”

  “嗯，挺偉大的。”

  王傑希伸手覆上她發頂。

  他知道最後一句不過是她緩解氣氛用的玩笑，卻還是回應了她，如同撫摸小動物一樣順了順，對她說，了不起。

  隻因為那是她想聽的。

  今天晚上王傑希好像是真對她百依百順，喬棲語言係統都被搞錯亂了，“其、其實，我之前被韓文清前輩訓過我很多，說我這個人很異常之類的，我覺得我自己站在社會的角度看待自己也會這麽想，我以前就有逃過課，翻過牆的，本來就不太好，所以就，就前輩這樣的人會不會喜歡我也想過很多……”

  “難怪你之前那麽緊張年紀的問題，這有什麽的。”王傑希歎了口氣，“雖然至今為止還沒做過違反社會公德的事情，但我比你更早被人質疑過做事風格。”

  喬棲眨眨眼睛，“為什麽？”

  王傑希垂眸看向姑娘，聲音跟月色一邊清冷，“之前說過，我曾為了明白逃課的樂趣，逃課一個小時，但又覺得逃課是個很無聊的事，很快就回來了。”

  “嗯。”

  “初中時，我還為了父母能給我買電腦，努力了一個月，考上了年級前三，但高中時，又為了他們能讓我去打電競，我交了白卷。”

  “……好厲害……”

  “還有剛出道的時候，林傑隊長是上場前半個小時才告訴我要我當隊長的，雖然很緊迫，但我確實沒覺得有什麽需要緊張的。”王傑希聳肩，“當他問我怎麽都不會怯場時，我答不上來，因為天生就這樣，沒什麽好怕的……真要說奇怪，你不覺得我比你奇怪得多？”

  喬棲重重點頭，王同學是挺奇怪的，是她見過最神奇的人。

  她這種不合時宜的坦誠讓王傑希搖搖頭，轉身走向窗台，“所以，你當我是騙你也好，真話也可以，但喬棲，接下來的話，你要記住。”

  魔術師摘下禮帽，換下禮服，一步步來到夜幕麵前。

  即使沒有那些多餘的裝飾，他也能踩下月色，漫步在星軌之間，就連回過身時那雙看向她的眼，也還是那樣坦然自若，一如他們初識見麵的模樣。

  隻是如今，王傑希會看著她，輕揚嘴角，然後對她說——

  “如果說接受你是件異常、奇怪、不可理喻的事情，那麽，喬棲……”

  “我喜歡你，再正常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