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令及近玄館門前，先請衛士通稟受允後恭恭敬敬入殿拜見紫微大帝。律令進殿時剛好碰見劉霖出殿，他剛剛受到紫微嘉獎冊封，不日就要趕赴他處高就了。律令斜看了劉霖一眼，沒作理。

  ??“臣律令見過太禦紫微大帝大天尊陛下。”

  ??紫微左有天狼，右有天樞，此次正是天樞子舉薦的他。“律令法司，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法咒，你可比朕聞名多了。”

  ??“陛下折煞臣了，不過是臣腿疾擅走耳。”

  ??“朕聽聞貪狼多誇讚愛卿，不知愛卿是否如其所言？”

  ??律令道：“乃是天樞星君謬讚。”

  ??天樞子謂之紫微道：“律君行事果決必能為君分憂也。”

  ??紫微笑曰：“人律君受聞仲知遇度化之恩，是朕貶了聞仲君豈無怨哉？”

  ??律令沉默了一晌，然後沉吟道：“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又拱手對紫微曰，“先君亦陛下之臣，今先君已去，我事主之主也歡欣至於惶恐，何敢稱怨？”

  ??“律君明智也。”天狼亦點頭道，“所謂周公吐哺，天下歸心；陛下大事之期廣攔俊才乃是好事。”

  ??紫微點頭回應，並對律令袒露道：“近我者乘青雲而上九天，律君你是聰明人，知道大勢所趨。”

  ??律令額手曰：“臣願追隨陛下以效犬馬之勞。”律令更近一步，從袖口掏出一本經卷，“陛下貴極，本無甚奇珍相送，隻是這本經書不知道陛下喜歡否？”

  ??“哦？”眾人都探頭看是甚的經書。

  ??律令遞上紫微案前，正是真武大帝之《玄天蕩魔真經》。聞仲曾經告誡過律令，必要時候可以以此物來賄賂紫微，以求方便。

  ??紫微一瞧，雙眼放光，正是一部《玄天蕩魔經》讓聞仲練成天道絕技逼煞太濁，如今這部經典竟然就在自己麵前，紫微趕緊翻了翻連連稱好，忙說是真武大帝的筆跡。見左右探頭也想瞧個稀奇，紫微忙將經卷藏入袖中，生怕被窺去了半個字。實則這就是上篇，全是道德文章，下篇的法術內容全部在真武大帝特別為聞仲建立的仙人洞結界裏，紫微上篇道德學不會，下篇絕技學不到，其實也就是一本廢紙而已。

  ??紫微難掩狂喜如獲至寶，忙賞賜道：“律君，朕敕封爾為天師級，右遷神位至北極，為我宮中舍人如何？”

  ??“臣拜謝陛下隆恩。”

  ??天樞子上前稱慶：“兄台此後飛黃騰達也！”

  ??律令謝恩後紫微突然道：“律君入我北極門，當為北極事，明日斬仙台斬二十二雷神就由你去監斬罷。”

  ??律令點頭果斷，讓他監斬無疑是紫微對他最後的試探，也是對他忠義秉性最後的踐踏。

  ??諸事大致皆畢，紫微留了四象子處理雷神玉樞府後事，自己率大軍、鬥君回了北極，律令因次日要赴中天監斬，故最後在雷部過一夜。

  ??雷部終於不再吵鬧，除了嘯嘯晚風亂翻地上的書頁聲。

  ??“律令天君。”

  ??“青龍星君。”青龍子正率兵搜查看還有無藏留在雷部的侍仙。

  ??“律君還未歇息耶？”

  ??“不困，星君幸苦了。”

  ??青龍子尷尬苦笑：“君命在身，情不由衷耳。”

  ??“星君誤會了，在下沒其他意思。”

  ??“律君，事到如今非你我之罪，乃是諸雷神咎由自取，我君上不可能一忍再忍。雷部北極之積怨由來已久，自聞天尊下界後此消彼長，貪狼行跡是惡劣了些，但他們本也該多多隱忍，隻有保全雷部對聞天尊而言才是最大的欣慰，現在呢？雷部沒了，人，也沒了。”

  ??“現在說這些又有甚麽用...”律令道。

  ??“我師傅大青龍曾對我言，讓我勿卷入闡截黨教之爭，現在看來我也深陷其中了。”青龍子道，“律法司，早些睡罷，唯願以後三界太平你我同事北極之餘尚可飲酒同醉。”

  ??“與君共勉。”

  ??“與君共勉。”

  ??律令乘著涼風，最後逛了逛雷神玉樞府，背著手就像鄧忠一樣。回寢休息之前律令特意繞道三清殿，想去看一眼劉霖走沒有。

  ??殿內尚透著微微的燈火，門虛掩著，律令輕輕推開隻見劉霖一個人坐在蒲團上神神叨叨不知道在呢喃甚麽。麵前放了一把尺長的法劍。

  ??“召雷真君？”

  ??猛得驚了劉霖一下，轉頭來這幾日劉霖也憔悴不少，盡管他也加封了天師。“是...是律法司呢，你還沒歇息嗎？”

  ??“才從仁化宮下來，路過你處特來望望。”

  ??“哦，律法司請坐。”劉霖佝僂著背搬來一把椅子，“玉樞府的老人就剩下你和我了。”

  ??律令點點頭，盡管已然無意義但他還是想問：“劉天君，在下有一問不知當說出口否？”

  ??劉霖看了律令一眼，昏暗的燈光照出了他枯黃焦瘦的臉，一團山羊胡子亂糟糟的。“是我，是我告訴了貪狼。”

  ??“為何？”

  ??“老了，經不起折騰了。”劉霖揉了揉眼睛，“但是貪狼發過誓他不會要他們性命的，我又怎知...怎知...我也隻想老老實實做個本分的神仙。”劉霖不似陶容等封神，他生前是個讓人瞧不起的落魄道士，一生未娶無妻無子，臨死送終的人都沒有；他的神位來之不易再不想過生前那種顛沛流離的生活了。

  ??“那你將來打算怎麽辦？”

  ??“將來？”劉霖笑了笑，害死所有雷神，他給自己沒有準備將來，隻準備了一柄抹殺元神的法劍。“紫微封了我天師，原本想去文成宮混個教書先生，現在想簡直是可悲，人之苟且該不過如此了罷？”

  ??“文成宮？”律令道，“文成宮是個好地方，諸子百家爭鳴而不暗傷。那這又是甚麽意思呢？”律令撿起地上的法劍問道。

  ??“不想走了，就這小小的三清殿以前老是向天尊埋怨忒破了，等真的要離開了卻舍不得。”劉霖突然嚎啕大哭起來，“我真的該死，對不起天尊，是我毀了雷部。”

  ??律令看著滿台的靈位，真的放不下了。“如果天君你真的一死了之才是真正的苟且。”

  ??“那我能怎麽辦？律法司？天尊走了雷部沒了，兄弟都被我害死了。”

  ??律令抱著劉霖的肩膀道：“報仇，總有一天我們要讓北極血債血償。”

  ??二人相顧良久，像是互相許下了承諾一樣，終於劉霖擦幹眼淚，“我答應你律法司，北極的六個賊星子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劉霖收拾東西準備去文成宮上任去了，除了幾件換洗的道袍，他還偷偷從文宣殿拿走了《陰陽五行論》的刪減部分“陰陽五行禁術秘籍”。

  ??律令也眠了二三個時辰，然後趁著夜趕赴中天監斬。

  ??中天還是一如既往的蕭索，斬仙台前陸陸續續聚集了前來觀斬的中天神仙，不管以往有多少恩怨到了這樣的場合也不免有幾分同情。

  ??“誰叫他們觸怒紫微呢？”

  ??“聽說是想罷職下界？”

  ??“本分當個神仙不好麽？”

  ??“瞧監斬特使到了。”

  ??一群大仙非議道。

  ??律令一身素黑長袍，手捧笏板凳上斬妖高台，小碎步走得很急，又聽到有人在吟誦曹植的七步詩，但他都沒放在心上。

  ??“還請諸位大仙肅靜。”律令道，“奉太禦紫微大帝大天尊陛下旨意，本仙特此監斬，請神兵驗明正身。”

  ??神兵隨即一一核對雷神身份，每一個劊子手中的大刀都用朱砂書寫了符文和雷神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

  ??“律令！今我方死，卻不服！”陶容當台咆哮道。

  ??律令笑曰：“汝等作繭自縛有何不服？陛下欲借生路於爾等，乃是爾等自絕又有何不服？”

  ??陶容笑道：“枉我陶容一世英雄，竟受斬於首鼠兩端的小人視下。”

  ??律令不懼陶容諷刺，更不懼群仙側目到了今天他已經無所畏懼了。依舊是一副冷酷的樣子：“足下君子跪而待戮；貧道小人卻執掌刀斧。難道臨死之前你的遺言就是埋汰我這個小人幾句嗎？”

  ??陶容喝道：“拿酒來！”

  ??律令謂之左右監員曰：“且提酒來，好歹同門一場，亦不拒將死之人。”

  ??於是神兵提來酒壇、鬥碗盡皆滿上，律令亦端了一碗走上前對陶容道：“無星無月，滄涼如水，有生有死，君亦何悲？幹了這碗酒，代我向皓翁、鄧忠、張節...問聲好。”

  ??“你已然高棲梧桐枝上，何必再說這些？”

  ??“我律令生生世世都是雷部的人。”律令飲盡碗中酒，轉身。

  ??陶容看不明白，但又有幾分明白，終於他說服自己相信，於死之前獲得了最後的安慰，“律令！幫我保住二哥和楚姑娘，無論如何！”陶容心裏道，如果律令變節就當這是廢話，如果律令是蟄伏隱忍那他一定會答應自己。

  ??律令頓了頓，沒回頭，他背對著眾雷神道：“午時三刻已到，斬！”

  ??律令至始至終都沒有回頭，不是像陶容說的那樣他們不想死在小人視下，而是他怕自己眼看雷神被斬首自己控製不住情緒。

  ??“斬了。律天君...”神兵道，“你為何不回頭看看呢？”

  ??“有甚好看的，收拾了罷。”律令在文書上蓋好章，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動容，一旁的耳目把律令的表現傳到紫微哪兒去後，他將更加贏得紫微的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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