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過三十，正是人間大年初一，京城裏爆竹聲聲，大街小巷都是串門兒的親戚，街上也盡是絡繹不絕的老少。按往日習俗孫憐該要同李夫人去上香的，不過玄邪卻道既然成了家也不好老是與王府往來，於是答應孫憐他陪著就近去城中大相國寺敬一炷香便是了。

  ??用過早上的湯團兒，孫憐勤快地收拾了碗筷，然後換了身幹淨樸素的衣裳便和玄邪出門了。

  ??今兒個大相國寺可謂是人山人海，還未進禪門就望見排了人龍，玄邪和孫憐也一同老實排著。好不容易進了這座皇家園林，氣勢確比那法源寺輝煌得多，但凡是菩薩的妝容皆是五彩，隻要是如來的寶相全是鎏金；一尊尊神佛栩栩如生，高坐在蓮花台上。

  ??香火鼎盛至極。

  ??孫憐排著給大雄寶殿裏的三尊如來拜了三拜，然後又拉著玄邪往西廊去了。

  ??“憐兒，慢點兒。”玄邪寵溺道。

  ??一尊尊菩薩略過，孫憐唯獨在一尊雍容的觀音尊下停了，跪下誠心地叩拜；“哥哥，這是送子娘娘。”孫憐拉著玄邪要他一同跪下並誠心祈求。玄邪站著本就像一尊神，孫憐拉著他心裏還有一絲期盼，她多想再給玄邪添一個子嗣。

  ??玄邪道：“傻妹妹，你哥哥是道家可不能跪呢。”

  ??孫憐撅著嘴，“哥哥拜一拜嘛，這種事情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不是嗎？”

  ??“好了妹妹。別鬧了。”玄邪知道孫憐不可能再孕，想到此處他又對天神充滿憎恨，怒魔又漸漸露頭。

  ??孫憐祈求地口吻道：“就拜一拜，萬一菩薩顯靈了呢？拜一下總是好的...”

  ??“我說了不拜！我恨不得砸爛這些神佛，就是這些泥塑才讓你小產！你卻要我拜！”玄邪怒吼，一袖子扇去了送子觀音泥敷的半截身體，這一下就驚了周遭群眾一跳，更驚了孫憐。

  ??“哥哥...”

  ??“你們看什麽！”見周圍人指指點點，玄邪怕自己控製不住心魔，於是脫口道：“妹妹我們回家吧。”見孫憐跪在蒲團上怔住了，玄邪又說，“那你拜，我在寺門口等你。”說罷玄邪就穿出人群，躲出廟去。

  ??被玄邪破壞的觀音像飛了一地的泥，來了倆住院的和尚打掃幹淨過後，走來個蒼髯老僧，體態微胖掛三寸壽眉，“姑娘，無礙罷？方才那位公子？”

  ??孫憐苦笑道：“方才那位是我家相公，失手損傷了菩薩莊嚴寶相小女子向大師賠罪了。”

  ??老僧望了眼遠處，早覓不見玄邪蹤影，然後對孫憐道：“姑娘，老僧法號惠雲，見你與我佛門有緣，可否借一步再敘？”

  ??“惠雲？”觀音菩薩曾告誡孫憐若人生有惑可往大相國寺尋一個叫惠雲的師傅。孫憐笑了笑，“惠雲師傅，我相公應是生氣了我急去尋他，待幾日稍歇我定再來添香油拜見師傅。”

  ??孫憐忙尋玄邪去了。

  ??玄邪佛魔道三修，三教雜糅魔法居中，以至性格暴戾，一言不合就大發雷霆；哪怕是在孫憐麵前也難以抑製心魔湧動，致使做出一些衝動的舉動。

  ??回了家孫憐和玄邪都沒再提起，不過玄邪似乎轉眼就忘了寺廟裏的事，又溫柔地讓孫憐沉溺，說的每一句話都似糖一樣甜。

  ??偏偏是這樣，讓孫憐很不安。

  ??從正月初一到十五，孫憐想往故人家去探探，卻都被玄邪以各種理由拒絕了，就連孫憐再想去王府陪陪“李夫人”，玄邪也不準，就像是在圈禁她一樣。

  ??越是這樣孫憐越覺煩悶，於是趁玄邪出門添置油米時竟然溜出門上街遛達去了。玄邪回家未見孫憐頓時心急如焚，遍尋城池發現孫憐竟然在城東麻婆的糕點店鋪裏閑聊，於是玄邪飛得趕去了。

  ??“憐兒！”玄邪冷不丁就出現在店鋪門口，伴隨一陣陰風。

  ??孫憐見相公來，忙笑迎道：“哥哥來啦！”

  ??“怎麽能亂跑呢？”玄邪擔心道。

  ??孫憐笑著拉玄邪進來，“沒事兒的，我也是剛剛才到，家裏太悶了嘛！”

  ??玄邪橫眉看了眼店裏，心裏想麻婆子一家應該是沒說漏嘴，但他實在是怕出岔子，如果讓孫憐知道真相定會恨死自己了。玄邪摸著孫憐頭道：“傻丫頭現乃多事之秋，不要你走動也是為你好。”

  ??“哥哥忒多心了，婆婆又不是生人。”

  ??玄邪重口氣道：“說了不準你亂走，李夫人是生人嗎？你們一路去法源寺還不是出了事兒？”

  ??孫憐一下又被喝得不敢搭話。

  ??玄邪繼續道：“汴梁是天下京畿多神鬼之地，家裏有我禁製方才安全，你再不要亂走了。”

  ??“嗯。”孫憐隻無奈應了，她越來越感覺玄邪對她的愛似乎偏離了。現在玄邪陰晴不定的脾氣和亦惡亦善的性格讓她覺得有些可怕。

  ??回家後玄邪加重禁製，直接限製了孫憐的出入，並不斷催促著孫憐啟程離開汴京前往四川。

  ??又約莫過去了七八日，這日玄邪正在臥房打坐，他距《天魔經》第九層“成聖”隻有一步之遙，故不願放棄。

  ??孫憐正在院兒裏料理花卉，這些花兒還是她們剛結婚後林墨雪從她家搬來的幾盆。“咚、咚...”忽然門口有敲門聲，孫憐忙放下手中家夥什兒，打開門原來是麻婆子的兒媳。

  ??“孫姑娘。”婦人彬彬有禮，手裏提了兩大封糕點。

  ??“夫人有禮了，夫人有事兒耶？”孫憐邊問邊迎婦人入院。

  ??婦人推辭道：“就不坐了，上回就聽說姑娘待不了多久，這回是來給孫姑娘送兩封剛做的糕點，新鮮的很。”

  ??“謝了。許還待得了一旬罷，就是看我那老父親還找得見不，如若再尋不見他蹤影也便走了。”

  ??“也是，這都幾月了，聽南街絲號的劉媽說好幾個月前她在南門口看見你老爹抱著個娃，聽說是王家的遺孤，官府正想拿你老爹詢問王府滅門慘案的，第二天你老爹就不見了。”

  ??孫憐頓時不解，“甚？哪個王府？滅門？”

  ??“是呀！滿京城鬧得人心惶惶。”

  ??“哪個王府？”

  ??“姑娘你居然還不知道？就是王...哦趙官人，婦人這般有禮了。”

  ??玄邪忽然出現在孫憐背後，剛練完功的他額上的天道法印尚若隱若現。“憐兒你也忒不懂事，怎不教大娘內屋坐？”

  ??“官人莫怪姑娘，我就是來送兩封糖糕，還要趕回店裏招呼呢。”婦人見玄邪橫眉立眼臉色冰冷不由自主地膽怯，忙拜辭了去。

  ??“那就不遠送了。”待婦人轉背，玄邪一揮袖將大門“嘭”的聲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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