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直道相思了無益
作者:小青陵      更新:2021-06-25 03:58      字數:3243
  玄邪近來心情似乎越來越浮躁,但話說回來非是孫憐激他,是他仍然被一筆筆血債折磨;太濁的《天魔經》和精血,釋迦摩尼的《大日如來經》和指骨舍利,這些東西在玄邪的內墟中雜糅,玄邪外表精進的法力之下暗藏的是魔佛兩種力量的激烈鬥爭。

  ??玄邪端坐書房裏正在翻看《大日如來經》,正是他親自逼死如來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品讀佛教經典,正當津津有味細細消化時,聞門外回廊腳步聲,玄邪麵容未改將經書藏在案底。

  ??“啟稟龍君,大天尊召見。”

  ??“我知曉了。”

  ??殿中昏暗,玄邪瞧了眼龍涎皿,醜時了,這時急召怕是要開拔了。玄邪起身將經書裏三層外三層裹了又裹,仍不放心若教太濁看見自己難得辯解,於是又解了節兒直接將經文藏在內墟。玄邪提劍欲走,頓了頓,轉身進了閨房瞧瞧自己的妻子,孫憐已然躺在榻上了。

  ??玄邪輕步上前,給孫憐掖了掖被子,怔了會兒剛轉身。“哥哥。”孫憐醒了,與其說醒了不若說一夜未眠。

  ??“憐兒?醒了嗎?”玄邪的聲音溫柔得像潺潺流水。

  ??孫憐裹著被子,吸了吸鼻子,“好冷啊。”

  ??玄邪心一下子就軟了,他挨坐在孫憐的身旁道:“嗯?我叫人再取床褥子來。”

  ??孫憐猛地撐起身子,抱著玄邪。怎麽會冷,此乃神火離宮,冷的,恐怕是孫憐的心,“哥哥,又要走嗎?”

  ??“嗯。”

  ??“可以別走嗎?憐兒不想一個人呆在這裏。”

  ??玄邪緊抱著孫憐,太濁對他恩重如山此刻用人之際他自然要為君分憂,況且泰山唾手可得一來一去隻消七八日。“憐兒莫怕,沒人再敢傷害我們了,哥哥此去七八日便歸,然後再與你細細商量今後我們的去處。”

  ??“嗯。”孫憐默默地答了一聲,但是把玄邪抱得更緊了,“哥哥要像曾經一樣心善,不要辜負了柳哥哥和林妹妹的期待。”

  ??“我知道。”

  ??玄邪也玄邪也,他曾經向聞仲許諾,信誓旦旦要給孫憐幸福,這次是去平艮宮,下次就可能是南天門、乾宮、坤宮、最後聞仲的震宮...玄邪根本沒想這些,一邊被天神逼迫一邊被太濁引導,在他成魔成聖的道路上不知道是否還能有孫憐相伴。

  ??醜時二刻,赤靈炎皇率大軍五萬開拔。玄邪協侍太濁隨在大軍後。

  ??介睚和子鳶兩人剛惹了聞仲要不是玄邪機智用黑蓮咒冒充太濁,聞仲使出元神劍二人必遭厄。俗話說越是危險之地越是安全,這師兄妹倆竟又潛入濟南,還敢在聞仲聽戲的酒樓子裏晃。若說往日這酒館兒裏看客如潮,今日便是錢塘江大潮。“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今日這琵琶戲曲正是子鳶獻醜,介睚坐在前排,一人獨霸張方桌,桌上一把扇、一杯茶。

  ??“老鬼。”太濁和玄邪站在介睚背後,這倆師徒的法力已然高到能夠悄無聲息地潛移到介睚身旁。

  ??“見過師尊。”介睚起身拱手。

  ??“坐。”太濁占介睚的中位,介睚,玄邪分坐左右,“小二哥,上茶。”

  ??“師尊?”介睚欲問戰事。

  ??太濁呷了口茶道:“不急,先聽子鳶唱完這出。對了,這出兒叫甚?”

  ??“稟師尊,‘無題’。”

  ??“無題?”玄邪不大懂詩詞歌賦,但對子鳶似乎有些許了解,“情深如秋水,豈曰‘無題’?”

  ??“重幃愁堂,情愫難言,故曰‘無題’。”太濁曰。

  ??“師尊,何解?”介睚問,“此女子到底有何往事不堪回首?”

  ??太濁搖頭道:“非是不堪,乃是難矣。”太濁抬手施術,周遭樓欄變化成一方田野,這幻境正是清源縣河東村,層層梯田油菜花香、春風和睦,狗吠相聞、阡陌花開;屋舍茅棚錯落,孩童五六成群蹴鞠;溪水澄澈,橋下姑娘邊兒戲水邊兒洗衣裳...太濁、玄邪、介睚三魔置身於此,也仿佛被這般風景染化得和藹了。

  ??梁朝太清二年,宇宙大將軍侯景叛於壽陽,襲健康。偏軍過境清源將這安靜的村莊踐踏得麵目全非,一把火燒斷了子鳶兒時的夢,那時他才十五歲。她的父母、親朋皆喪命在亂兵手中,自己也被幾個兵卒拖到一座小廟中蹂躪了。

  ??“師尊?”玄邪看見年少清純的子鳶,想起了自己的憐兒,但他忘了這是幻境,一切都是無奈的事實。

  ??“這就是她的豆蔻年華。”太濁厲眼環看,“都說老夫無情,這些諸神,又哪裏憐惜過蒼生?”

  ??那晚上下起了好大的雨,雷聲隆隆,幾個兵漢糟蹋了子鳶後礙於雨勢不得不借宿破廟中,於是生了團火烤了些掠來的雞鴨。子鳶早已被折磨地不成人形,神誌也飄忽了,一個人蜷縮在高大的神像腳下瑟瑟發抖。

  ??幾個賊兵正分吃肉,一麵兒又將禽獸的目光瞄向子鳶,忽然一道驚雷劈在院中,狂風推開門窗,電光閃爍下,院中乃立一位白衣書生模樣男子。

  ??“聞仲?”旁觀者一個問。

  ??“嗯。”一個答。

  ??男子走進廟中,額上開一道天眼目睹了方才這幾個賊兵的暴行。

  ??“哪裏來的書生?”一莽漢赤膊喝道,“還不趕快與老子滾!”

  ??白衣書生搖首歎息,自歎道:“天道無情,致使蒼生受罪。”

  ??莽漢奪來長槊,嘴裏罵咧道:“看老子不宰了你!”

  ??書生一揮手,電光火石卻又波瀾不驚,隻微微地撥動了一下火苗,幾個賊兵屍骨無存。書生是怕驚小姑娘,但子鳶仍然像個無措的鼴鼠一樣往角落裏鑽。

  ??“姑娘莫怕,我是好人。”男子道。

  ??子鳶搖頭,怕再被傷害。好人對他而言在剛才那恐怖的時刻裏已然死絕了。

  ??男子又走近了些,“他們都死了。”,他蹲下來,像是在嗬護妹妹一樣,“沒有人再敢傷害你了。”實際上這男子已然不知道幾百年未曾這樣溫柔對待一個姑娘了。

  ??“嗯。”子鳶終於應了聲,許是男子的笑容讓她覺著溫情。

  ??男子又挨近了些,摸了摸子鳶的頭,一隻手抱著他的肩,“別怕,別怕,沒人再敢欺負你了。”男子將道衣披在子鳶身上。

  ??子鳶扯了扯大氅,道了句:“謝謝。”

  ??“你叫甚麽名字?”

  ??“子鳶。”

  ??“我叫聞仲。”

  ??那晚是子鳶最不願麵對的一晚,但也是子鳶最願意回憶的一晚,聞仲說的每一句話她都刻骨銘心;她也終於得到了聞仲的所有許諾,當然,除了聞仲自己。

  ??便在這那雨夜裏,子鳶遇上了讓她愛恨無期的人,讓她一錯到底的人;同是在這雨夜裏聞仲遇上了讓他愧疚終身的人。

  ??“這是聞仲的劫難嗎?”介睚問。

  ??玄邪終於明白,回答介睚道:“這是子鳶的劫難。”

  ??太濁複撚須,三人圍坐,茶已漸冷,曲已收聲。

  ??子鳶抱琵琶下台,紅唇紫熏,綠柳蠻腰,嫣然一笑,傾國傾城;若得此女消磨春宵哪管他天地覆滅。

  ??“師尊。”子鳶屈膝行禮。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太濁道,“走吧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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