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人在犯下這般大不敬的過錯後還能讓聞仲這般對待。稍過了半個多時辰召雷天君的法會完畢，一眾天神又前去雷霆院兒用了素齋，下午又聚攏一起聽子鳶彈奏琵琶曲。三清殿外大小擺了幾十張椅子，除了要值守的大半仙人們還有幾十個閑暇的神仙來這裏捧場。時三清殿外秋風瑟瑟、落葉飄飄，黑紗素裹、千般寂寥；眾仙半邊圍坐，子鳶獨居中央，低眉頷首、淡妝素顏，直發披肩、一身漢白裙剛好點地，大抵有“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麵”之意。隨弦挑起，庭院因靜而顯琵琶聲之悠揚，又因群仙沮喪而顯琵琶聲之哀怨。子鳶聲起，唱的是名曲《春江花月夜》，這首張若虛的絕詞向來受聞仲青睞，子鳶知曉聞仲喜歡也就第一首將它演奏出來。聞仲該是久聞此曲了，他的確很喜歡，每一次聽他都隻會認識張若虛，沉浸在他字詞所描繪的情景裏，但聞仲永遠不會去過分在意為他彈奏此曲的姑娘，不會走進她的心裏。這次亦是相同，這意韻深長的美詞直將聞仲帶進了春江海潮，卻讓他忘了自己破廟中遇見的女孩兒。子鳶則是相反，她因為聞仲的喜歡而苦練此曲，她不會去解讀張若虛，她隻想讓聞仲開心，其實在她的世界裏何嚐不和林墨雪一樣隻有聞仲的身影。一曲罷了又是一曲秦風《蒹葭》，填詞無論是詩經還是楚辭，無論是樂府還是唐詩，都是聞仲喜歡的詩篇，眾仙不知，林墨雪心裏卻有點數因為她常在聞仲案頭讀到這些篇章。

  ??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子鳶停歇半會兒，聞仲特意教人與她沏了杯清茶好潤嗓子，子鳶下來站在聞仲身前，手捧著茶一副可愛模樣。

  ??皓翁笑道：“得聞子鳶仙子琵琶聲，何其幸哉！”

  ??“皓翁謬讚了。”

  ??“子鳶你技藝又長進了。”聞仲微微笑道。

  ??林墨雪也附和誇讚：“聽子鳶姐姐歌喉如朝之翠鳥，自曲舞司一別已經好久未聽見姐姐唱歌了。”

  ??子鳶道：“妹妹就住隔壁，以後常來找我玩耍，我也好天天唱歌給你聽呀！”

  ??聞仲見子鳶與林墨雪親愛和睦，心中也稍稍落了些喜悅，幾人閑說了杯茶功夫，子鳶又得回位彈奏了，這次子鳶不願獨奏，而是大膽請聞仲與她協奏。子鳶道：“奴婢的技藝都是天尊傳授，拿捏尚不得心還請天尊再指點指點。”

  ??“子鳶的意思是？”

  ??“敢請天尊用古琴與奴婢協奏。今日諸大仙飛升能聞天尊妙曲定然欣喜！”

  ??聞仲思慮了下，轉頭看了林墨雪一眼，然後回道：“本座心中頗有悲痛怕拖了子鳶你的拍子，我就在此觀賞，你若想覓個歌侶張老三也會些古琴，不如請他與你協奏罷！”

  ??子鳶不免失望至極，但也陪笑道：“那就懶得麻煩張天君了，還是奴婢一人獨奏罷！”

  ??“嗯。”

  ??子鳶拖著步子回到中央，挽裙坐下，木訥著猶豫了會兒，然後假裝笑了笑，待她搖動朱唇，張合白齒後竟然唱的是李商隱的《錦瑟》。有道是：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這是一首鮮聞的曲子，雖然它的填詞人人皆知；亦是一首撲朔迷離的詩，但有意者也多半聽出了子鳶的心。人們常常讀不懂李商隱，但每每能用他的詩來寄托自己的情懷，有太多的話子鳶不敢對聞仲說，隻有壓在自己深深的心底。“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或許，子鳶和聞仲的距離已然越來越遠。

  ??“有誰知曉李商隱此句之中所言追憶之情維何？”聞仲問群仙。

  ??群仙左右交耳，鄧忠道：“李義山轉世後，世間再無人知曉。”

  ??皓翁對看聞仲，心中有話卻未說，皓翁明白現在的追憶之情已經與李商隱無關了。

  ??曲將近，忽有陶天君急忙前來稟報說是那赤霄天的勾陳上宮天皇大帝來了，聞仲、皓翁聽聞連忙起身正欲出宮門接駕，剛出三清殿門口便見著勾陳大帝一身兒灰黑色道袍負手而來。

  ??“臣等見過陛下。”聞仲、皓翁彎腰行禮，“未及遠迎還請陛下恕罪。”

  ??“不消多禮。”勾陳道，“聞陶榮言你在三清殿，我便直跟來了。”

  ??“上午臣弟剛辦了道場，這會兒又是恭送諸仙飛升，正好請陛下與臣一同觀曲。”

  ??聞仲迎勾陳入三清殿，舉止端是恭敬，趕忙教人去山中果園采摘了幾籃自己種的橘子，又搬來張楠木椅子請禦帝入座，自己陪在左右。

  ??“宗兄何以有暇下來雷部走動？”聞仲問。

  ??勾陳大帝淡淡答道：“自昆侖、廣宸之難後，諸府院司各置道場、各舉法會我亦在宮中辦了法會，又受紫微所邀去他北極參加法會，中途路過你雷部自然要來看看。”

  ??“哦。”聞仲道。

  ??勾陳疑惑道：“仲弟難道沒接到紫微所請？”

  ??“未有也。”聞仲笑道。

  ??“哎，仲弟乃是宸首紫微也太不講禮了。不說了。”勾陳大帝無心聽戲，待上了香又回到自己座位與聞仲聊，“仲弟可知鬥姆是如何遭難的？”

  ??聞仲搖首，“師尊法力高強，又有坎宮符咒襄助聽脫難的星君說隻十個回合師尊就命喪九黎老妖之手。”

  ??勾陳不緊不慢，從自己的廣袖中掏出一支已經化成朽石的“殺神無羽箭”，“正是此物。”

  ??聞仲一看。心中不免起疑，這隻石箭橫看豎看都不過普通，瞧不出藏有甚邪力，於是請教道：“此物？此物是何方妖器？能害臣弟師尊？”

  ??勾陳將這箭矢橫陳與雙手之上細細與聞仲說：“我久研此物，雖未得其名但也知曉其幾分由來，話說當年太濁與老君戰於鴻蒙，其胸口被道祖一劍刺穿流出幾道精血，此血遊離在鴻蒙虛無之中最終凝聚成了三支毒箭。”

  ??“原來如此，那此物厲害在甚麽地方？可有破解之法？兄長可有知曉？”

  ??“此物厲害所在就是劇毒，除了太濁鮮血沒有解藥，聖人中箭折損修為、聖人之下中箭頃刻殞命，而且此箭與射日神箭相同，箭無虛發，自行尋的。”

  ??“那怎麽破？”聞仲問，聽勾陳描述，此物恐怕比射日神箭還要厲害。

  ??“大法力可中途將其擊飛，但要謹防冷箭。”

  ??聞仲恍然大悟，“對了！那老魔曾犯雷部手使一把怪扇，可扭曲時空使物穿梭，那廝定是二器配合害了師尊！”

  ??“多半是也！”勾陳閉目點頭。閑了會兒，辛環摘橘子歸來，分發與眾仙，又恭敬奉與勾陳大帝，這橘子是聞仲閑來無事在山中自栽的，也不曉得哪裏借來的苗子結出的果子絕世巨酸，雷部沒一個人敢下咽。幾十位神仙領了橘子先謝了聞仲，然後捧在手心不敢剝，律令和皓翁也有點兒尷尬把這燙手的橘子偷偷揣進了飛袖裏，林墨雪和周采兒大大咧咧的搶了兩三個。

  ??“哈哈，不說些糟心的，起碼今年這橘子還結得不錯。”聞仲得意洋洋，好似開了個蟠桃會奉請諸仙品嚐。

  ??林墨雪和周采兒迫不及待得剝來入口，當即被酸出眼淚花兒，勾陳大帝一嚐，臉色巨變，麵目似在吞炭般難看。

  ??聞仲自然是不嫌棄自己辛勞得來的結果，大快朵頤得用了四五個，邊吃邊問勾陳大帝，“兄長，魔頭已得坎宮接下來他會去哪裏？”

  ??勾陳大帝連忙放下手中的橘子，思慮了一會兒臉色凝重，“真武大帝不在了，武當山...”

  ??稍時，律令接火部朱天君上呈雷神玉樞府奏章，上述武當山、丹江口地區遭大火，連綿二十裏，武當山金殿坍塌、宮觀廟宇焚毀嚴重，已經有天官下凡檢查先天符文是否被破壞。

  ??聞仲聽聞呈折不等紫微詔書當即令雨部下凡催雨滅火，勾陳大帝亦教律令傳旨著水德星君、四海龍王飛赴湖北協助控製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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