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仲同皓翁疾馳回府，入府後又不敢耽誤時間直去了後山清虛洞。清虛洞位在落日崖側後百來尺，是聞仲昔日閉關修煉之密所，內有一張碧玉冰床乃是聞仲在南海寒極之中偶得的，今日聞仲既受白蘇之托亦是分內之事要救好望舒權仰仗這方冰榻了。皓翁在前打開光亮，點燃燈盞，除了雜草、清了石灰，聞仲抱著望舒走在後，七曲八拐之後始得一寬闊洞天，洞中無華麗陳設隻一般書房打扮。側有一半尺高台雕龍畫鳳，台上一彩緞覆蓋某物，聞仲揭開罩在玄冰榻上的綢緞子，一方碧綠飄花、晶亮溫潤的玉床赫然顯現，這冰床一露麵兒就與洞中憑添了一抹翠色，也為洞裏帶來了一絲幽涼；聞仲放下望舒，將瓷枕置於其腦勺下，望舒受寒氣滋潤身體上一下就冒出了一陣陣水汽伴隨著茲茲聲，而她的神誌也有些蘇醒了。

  ??“怎麽樣？”皓翁俯身昂首輕問。

  ??聞仲一臉倦態，抱著手撅著嘴道：“不知也，但願九龍神火沒燒壞她元神。”

  ??“太陰星君勇鬥火魔，實乃巾幗不讓須眉。”皓翁道，“無論如何我們也要治好星君。”

  ??“都是同門，這個是自然。”

  ??忽然望舒閉眼微微掙紮，額上汗如豆大，身上的凝華仙衣也被打得透濕，“不好。”皓翁近看，“星君的仙衣下隔寒氣滲入，上阻暑氣揮發恐不利也！”

  ??聞仲見望舒的臉上汗珠粒粒心知其痛苦，連忙詢問皓翁道：“望舒這般，教你我奈何？”

  ??“呃...”皓翁搖搖頭道，“需去星君仙法裙裾以凡布代之，使寒氣能順過其身。”

  ??“嗯？既然如此我速去招女仙來。”聞仲正欲離開卻遭望舒反手抓住，此時的望舒雙眼微睜，看著聞仲，輕搖玉首，嘴裏卻沒說話。

  ??“呃...這...”皓翁道，“諒是星君堪苦，寬衣解帶乃舉手易事就請天尊代勞罷！老臣先行退下。”

  ??“誒！皓翁！”等不及聞仲反應皓翁已經一溜煙兒出洞下山了。既然要寬衣聞仲也沒有辦法，回頭半跪在望舒床頭，“望舒？”

  ??“嗯。”望舒無力應了聲兒，嘴唇幹裂得像塊兒龜裂的旱田一樣。

  ??“皓翁言...皓翁言...欲...欲施玄冰之奇效須得去子之仙衣...”

  ??望舒看了聞仲一眼，然後望著洞頂笑著點了點頭。

  ??聞仲咽了咽口水手懸在半空，笨手笨腳不知如何下手，他一個堂堂的天尊哪裏解過女人衣服？“呃...不若...”聞仲本來想想還是算了，現在火速去帶個女仙上來也不費事，沒想到望舒緩緩提起手牽著聞仲，引著他扯開自己胸前的蝴蝶結...費了一刻功夫聞仲才勉強去了望舒的仙衣，同時也看見望舒原本冰潔的玉體上被神火燒焦的斑紋。

  ??“見妾赤身之君子，隻天尊一人也。”望舒濕熱之氣一放，人也瞬間清醒不少，在這偏僻的洞穴中，望舒輕柔的聲音就像水滴跌進池子一樣。

  ??聞仲自然知道望舒的意思，但他不敢多想。聞仲又將方才搭在玄冰床上的綢緞將就蓋在了望舒身上，“星君傷重，望早作歇息，明日我調好膏再遣人來與星君敷上。”

  ??“嗯。”望舒閉著眼睛，冷笑了一聲再睜眼道，“聞天尊，我們甚時候變得如此生疏，你客套的言語似針紮望舒之心。難道天尊還在記恨望舒殿前誹謗？難道天尊還覺得望舒是一個心腸狠毒的惡仙？難道天尊忘了...忘了月中傾付相思的故人了嗎...”

  ??“沒有。“聞仲不敢直視望舒，側著身子，借著燈光隻留給望舒一個模糊的側麵。

  ??望舒笑道“兩百年前天尊下界是我親自南天門相送，亦是我取來孟婆湯敬於天尊，那時天尊還說縱然忘了天地也不會忘了我。”

  ??“彼時戲言耳...”聞仲也仿佛記起了，那日望舒還穿了一件石榴紅裙，“望舒我們都是神仙，受戒於三清...”

  ??“哼...那林墨雪呢？”望舒這一問讓聞仲啞口無言。“你到底是陷進了她的世界，天尊，妾已經不再想聽借口，怎可憐你我千年知己，竟敵不過紅塵匆匆幾年。”說罷望舒眼角流下兩行情淚。

  ??“怎麽樣了？”

  ??聞仲抖抖衣袖道：“醒了。”

  ??“那就好，疤痕呢？她是羲和最疼愛的妹妹，愛了一輩子美，不料被神火令燒成這樣。”皓翁把手揣在袖子裏。

  ??“明日我先搗煉些草藥來教人與她敷上，先看療效再做計較罷！”聞仲說話有氣無力。

  ??“亦隻有這樣了。”

  ??照顧好望舒後聞仲和皓翁便先回了雷霆殿，接連的噩耗讓聞仲心亂如麻使他全然忘記了自家兄弟的婚事，下山時已然是二更天，雷神玉樞府已經是大晚上了，聞仲和皓翁移形進雷霆殿發現殿裏未有值守，隻有幾盞琉璃燈七零八落地撐開整個大殿，飄忽的火苗和晃動的燈影相映成趣。

  ??“這群懶鬼，竟然連大殿也不看了。”皓翁左右望了望叉著腰道，“待我去捉兩個過來收拾！”

  ??聞仲也是累的不行，爬到禦座底下一屁股就撂那兒，嘿嘿一笑道：“算了罷。”

  ??皓翁打了個喏，他知道現在的天尊已然不像從前那樣嚴苛了。皓翁遠遠兒地望著聞仲，他想知道那兩百年裏他到底經曆了什麽，那個女子到底是何方神聖教自家天尊思念成疾，“天尊不歸府耶？”

  ??“歇會兒。”聞仲懶洋洋得靠在椅子腳跟兒，望著通往雷澤的穹頂那是一副風卷殘雲的彩畫，“皓翁呐，你說我們大殿裏這麽多柱子，得拆多少根兒這殿方才會塌？”

  ??“嗯？”皓翁瞄了瞄整個大殿，低頭一思索便知聞仲話下之意，“曉球的，得拆十幾二十來根兒吧？”

  ??“王公、王母、青帝、祖師、師傅、一幫上古大神，還有重傷的玉帝...”聞仲掰著手指，神神叨叨的，他知道等太濁慢慢拆完這些“砥柱”，不消他布下“鴻蒙太極陣”三界也完了。

  ??“這賊老道，仗著是聖人我們拿他沒法，又忒狡猾！”皓翁生氣起來就像個頑童般，對太濁看不慣又打不過也是恨得牙癢癢。

  ??聞仲虛著眼睛道：“太濁三界無敵，女媧、伏羲亦不能比，怎麽行事這等猥瑣？”

  ??“嘶...”皓翁抱著膝蓋答聞仲道，“天尊與臣所見略同，上次真武大帝提點了一二我便覺得蹊蹺，他的三件聖器在我們手裏他不搶，一天到晚就在三界混攪。”

  ??聞仲盯著皓翁道：“明明是個強人，卻做得似個偷兒，他定有破綻！”

  ??“但願如此罷！”皓翁祈禱道，“天尊也不要多想，休管他要怎樣，我們雷家直將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一戰天尊與老朽都耗了不少真元，還請天尊要保重法身，這柱子斷一根兒就少一根兒啦！”

  ??聞仲微笑著點了點頭。

  ??“還請天尊回府歇息罷。”

  ??“嗯。”

  ??“對了，天尊，那林姑娘睡你床，你睡哪兒？”

  ??“呃...我睡書房呀？怎麽？”

  ??“哦哦！無妨、無妨！哈哈！”皓翁撚須笑道。

  ??聞仲起身起來拍了拍屁股，“那我就回府了。哦，明日皓翁你醒後要安排人手在山門、府門三十六院兒、華台大殿都掛上青，也教諸仙戴上孝布，而後同在三清大殿為罹難眾仙做法祈福。”

  ??“遵旨。”

  ??聞仲邊走邊脫下外袍搭在臂彎，他隻想見林女麵告訴她自己做了個關於她的好夢，而這一次他路過子鳶房門外時再也沒有瞬間的駐足，像風一樣掠過去了。聞仲走得心急，大有一日不見如三秋兮之感，及寢室時，門窗皆未關，外堂桌上還晾著兩個髒碗、幾碟吃剩下的果幹；聞仲走進內堂發現書房也被搞得亂糟糟的，自己的古琴、玉蕭好像也被人翻出來搗鼓了一陣似的。聞仲搖搖頭，轉頭進臥榻房裏才發現自己的青龍木榻上竟然四仰八叉得睡著兩個女子，“哎，原來是這個小姑娘來了。”聞仲心想還好穿了衣服，不然自己恐怕得避開三裏遠！見窗未關、簾未下，聞仲稍施法術便將這些收拾好了，見兩個小女子睡得香甜，聞仲悄悄合上門而後去書房看書去了。真武大帝已然仙去，縱萬般哀念亦不能複見之，唯一的寄托便是大帝臨走前送他的禮物。“贈君以慧劍。”聞仲默念著，然後翻開了《玄天蕩魔經》。

  ??聞仲廢寢忘食攻習元神劍法術，從第一層“青元劍”練起。

  ??聞仲估摸好時刻晨時初便罷功回神轉來，見兩個小姑娘還未醒他便獨自去三清殿了。還未走攏三清大殿聞仲遠遠兒便聽見了皓翁和律令正喲嗬著布置道場，殿裏殿外都掛上了白幡。

  ??“皓翁？”

  ??“見過天尊。”

  ??“見過天尊。”律令同道。

  ??皓翁稟道：“稟天尊，時間匆忙臣一晚上隻請了這麽多靈位，其他星君眾神我隻教律法司擬了個白冊供奉在台上。”

  ??“回天尊、皓翁。已然安排妥當，龍香鳳蠟、豬頭祭品、鑼鼓鈸鈴皆已具足。”律令稟道。

  ??皓翁問律令曰：“具細律君如何安排的？”

  ??“回皓翁，臣擬：辰時初眾仙入三清殿一刻清點、二刻焚香開壇法會直至巳時時正；後天尊引眾仙拜祭，天尊四拜、眾仙皆四拜，誦《雷霆玉樞寶經》；念諸亡仙祭文，眾仙伏跪至午時；午請食畢，眾仙鹹集哀送亡仙道友歸命鴻蒙。”

  ??“嗯，差不多了。”皓翁點點頭。

  ??“各院眾神呢？”聞仲問道。

  ??律令答曰：“昨夜我與皓翁逐院逐司告知，聽動靜，現在恐陸續聚往雷霆殿了罷！”

  ??“好。”

  ??律令回頭見三清座下數十靈位不禁心悸，上麵一位位曾經三界赫赫有名的尊神現在也不過是一塊木牌子。“原來前幾日群仙雲集北方，所為乃是此不幸事。無量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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