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水晶宮裏歌舞升平，老龍王敖順品著陳年佳釀，手裏把玩著硨磲寶石；妖嬈的宮女作舞，蝦兵蟹將捶腿，懶懶洋洋好不自在。

  ??“報...報...報龍王爺爺！”一條鹹魚小將失了魂兒樣衝進水晶宮報信兒。

  ??“甚麽事耶？擾了爺爺雅興！”一隻大王八撇著兩道胡子，撅嘴訓斥道。

  ??“天...天官大人巡查北海來了！”

  ??“什麽？哪...哪...個天官？”敖順遭電了樣從珊瑚禦座上翹起，一綹胡子都快豎起來了。

  ??“自稱...聞..聞甚伯仲？呃...”

  ??“聞仲！我的老娘耶！”敖順兩眼直瞪，像是遇著了收魂兒的惡鬼，“快收了歌舞，將這些寶石物什兒全部收下去藏好，藏好！”

  ??王八丞相領了口諭也跟著忙了起來，這聞仲大名、嚴峻較真兒的性子他也是常聽敖順講起。找來兵將趕緊把水晶宮收拾了個遍，但凡貴重花哨的東西全下了去；敖順也搞緊解下隨身玉佩、翡翠、雞血南紅...

  ??聞仲應王八丞相邀著走進水晶宮殿，敖順便率領家眷群臣在門口候著，兵丁們左右議論不知這聞大天官是個甚角色。入了宮門，聞仲法眼一觀便知了蹊蹺，沒說什麽也沒問，隻是冷笑了一番，按理說初到人家裏還是應當先禮後兵。

  ??敖順一家當是恭敬，又是端茶又是倒水。估計敖順現在因為上疏構陷玄邪的事情腸子都悔青了，原本的如意算盤是天庭發兵剿滅那廝應龍，誰又想得到偷雞不成反到招來冤家對頭雷祖聞仲。

  ??聞仲鎮定自若，將雙手抱著藏在袖子裏，臉上無甚表情，直看著地上。

  ??見聞仲不語，不責又不讚敖順心裏甚急，不知道聞仲是否知曉些什麽，於是試探著問道：“天尊此番光臨我北方可曾遊曆北方山水？”，敖順心裏打鼓，若是聞仲去過沿邊尤其是望海鎮那“歲寶”和他寶貝兒子幹的好事就極可能暴露了。

  ??“雷部公務繁忙，無甚暇思遊山玩水，來北方隻去拜訪了一回真武大帝。”聞仲笑笑說，可以見得敖順長舒了口氣，聞仲又補說道：“不過來貴府路上路過一小鎮名曰望海，本座思凡間熱鬧遂是在鎮子中小住了幾日。”

  ??“望海鎮！”敖順心都提到了嗓眼兒，呼吸急促雙手不自覺地攥在一起，“那...那...那個...天尊在鎮中可得舒心？”

  ??“舒心！有甚麽不舒心的？我住你廟宇中，那鰻精廟祝招呼甚周。”聞仲喝著茶，笑嘻嘻地說。

  ??“但憑天尊舒心就好，舒心就好。”敖順的心終於沉下些許。

  ??宮裏端的清淨，聞仲不說話時誰都不敢打個噴嚏。忽然聞仲將茶盞重重一放，茶蓋震得叮叮響。“不過我聽得一些市井流言、小民蜚語在背後說龍君你的不是呢！說甚...嗯...說甚歲寶--就是繳納錢財寶物；還有！還有你家大公子敖俊，說他無惡不作***女雲雲...”

  ??敖順的龍經都快炸裂了，他不知這聞仲要怎樣，反正這回是脫不了龍爪。敖順心跳如雷、雙腿打顫，站在聞仲麵前頭都不敢抬一下。

  ??“我怎會信那些胡話？”聞仲輕飄飄地說，“龍君府上足見清貧，哪像小民所言說你窮奢極欲，貪圖享樂？”

  ??“天尊明鑒！下仙孤守北海，任勞任怨...”敖順還真順坡下驢了，直對聞送訴苦。

  ??聞仲坐在珊瑚寶座上斜眼看著他，一臉不屑，想到北海邊民吃糠喝稀、冷秋薄衣；想到孫老太爺白發蒼蒼還要跪送“歲寶”；想到玄邪妻子竟然在廟堂裏遭敖俊糟蹋...聞仲雷霆大發，怒不可遏一手拍斷了珊瑚座扶手。“敖順！你這媚上欺下之徒，還要瞞我多久？你當真以為我甚不知曉乎？”

  ??聞仲雷吼讓水晶宮波浪翻動，沉鬱憤怒的聲音嚇得蝦兵蟹將失魂落魄，龍王敖順更是心驚敢慢跪倒在地俯首喊冤。

  ??聞仲道：“你借海浪送食之權搜刮民脂民膏，年索歲寶八千；冥海龍君玄邪功德好善你卻心生妒狠構陷與他；你長子敖俊貪淫好色，糟蹋無數良人，那玄邪之妻孫憐還在你廟堂之上就慘遭毒手，弄得人羞恨自盡，夫妻陰陽相隔，真是造孽！”

  ??聞仲曆數敖順父子罪行，嚇得敖順趴在地上縮成一團，不敢承認亦不再喊冤，隻是諾諾地求天尊息怒，又拉上家眷屬臣一通跪下，連連求聞仲息怒。屋漏偏逢連夜雨，正當聞仲大發雷霆之際，逍遙公子哥兒敖俊拿把折扇，哼著小曲兒回宮了。還在宮外便嚷嚷婢女來伺候，口出汙言穢語，態度惡劣囂張；走進殿裏，剛想呼爹爹，卻看見殿裏幾十號人撲通跪了一地，探著腦袋望望自己的龍爹跪在最前麵縮成一團活像個大王八！

  ??“你們這是做甚？”敖俊皺著眉頭道。

  ??“你這畜生還不過來跪下！”敖順回頭呼道。

  ??敖俊踩著縫隙，走向他龍老爹，越近時才發現珊瑚寶座上坐著個玄衣道人，模樣年輕。

  ??“這不是...嘶...”敖俊抓著腦袋回想，“這不是與那賊龍一夥兒的臭道士嗎？”

  ??“給我跪下！還不見過九天普化天尊！”敖順再次命令道。

  ??“普化天尊！雷...雷...部的那個普化天尊...”敖俊終於傻眼，跪在聞仲麵前。

  ??“敖公子，別過幾日，君無恙乎？”聞仲冷笑道。

  ??“天尊饒命...天尊饒命...”

  ??“你說要用水兵拿我，還謝了公子不拿之恩。”聞仲道，“不知八月十五花魁選夜，我與玄邪是否攪了公子春宵歡度的雅興？”

  ??教聞仲知道了“歲寶”一事原本就死罪難逃，現在兒子淫穢人間又讓聞仲捉了現行，玉帝對聞仲本賦榮寵，現在隻消聞仲禦前一句話，敖順父子即可人頭落地。事到如今還有何話可說？聞仲走訪百家全聽說了自己爛話，望海樓裏逮著兒子尋歡，玄邪與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而恰恰聞仲又與玄邪一見如故...敖順心裏明白得很，這回搬起石頭不隻是砸了自己的腳，更要了父子倆的命。

  ??聞仲前幾世渡劫，入士幾回，譬如輔佐郭威時都曾當不小的官兒。他生平最恨貪官汙吏，尤其是厭惡那些貪官被捉前風光無限縱情聲色，欺壓百姓淫亂不堪；被捉後又搖尾乞憐博人同情，涕淚交流說甚悔不當初...一副畸形可惡嘴臉，令人作嘔；如此不但博不來同情，更讓聞仲生怒。

  ??“此乃玉帝鈞旨遣我按察北海，你父子二人罪惡滔天，汙我道門清白，蒼天明鑒豈能免誅！”聞仲怒道，“我聞仲從來不背後告狀，今日來與你對質，我有親身見聞為憑，沿邊眾民為證，淩霄禦前定治爾等死罪。”

  ??無有多言，聞仲話畢則走，不想在這汙穢地方久留。俗話說人證物證具在，萬一那龍頭抵死賴賬聞仲倒不好收拾，於是又返回北海沿邊找到幾位敢當之士書下敖順父子惡行簽字畫押，然後到鎮中遍請善民一同簽字，不敢寫上名字的單是畫押也成；又單獨提調望海樓樓主為敖俊物色美女作淫之口供，然後懷揣此“萬人書”回天。

  ??“爹爹，天尊走了。”敖俊扶著敖順兩肩膀。

  ??敖順動也不動，像個冬眠的烏龜垂死的老狗把頭磕在地上，雙手有氣無力地癱著；敖俊隻那麽一搖，便躺在地板上了，傻愣愣地嘴裏還一直念叨著天尊饒命...這回真是米蟲惹了鬥雞公，跑都跑不脫了。

  ??龍王夫人喝退小的，隻留了王八丞相一人，將敖順扶起來送上座上靠著，又叫人拿來薑湯回神兒。

  ??“怎辦怎辦？”剛緩過來的敖俊焦慮地頭皮發熱，全身冒汗，腳趾尖兒都攥緊了。

  ??敖俊也不管老爹心急直是冷嘲道：“還不是拜爹爹一封奏疏所賜！你說你八百年不上朝，突然想起寫甚奏折？”

  ??敖順伸手就是一巴掌，吹著胡子道：“你這畜生！還不是你惹禍！端陽節你糟蹋孫家女子乃是黑龍玄邪之妻這你並非不知；那玄邪法力之高可掃平我整個北海，他深愛那女子歸來得知真相定然報仇，那時你豈可活命？於是我便上疏奏表玉帝構陷於他欲借天兵滅之，不曾想...不曾想...”

  ??“不曾想惹來個禍事佬！”龍夫人端著湯盅插言道，“聞仲出了名的鐵腦袋，連元始天尊的賬都不買，誰的麵子都不給，這回我看怎辦！”

  ??伸手摸了坨熱糍粑，甩都甩不掉。敖順何嚐不知聞仲厲害，以聞仲雷厲風行的性子不出半月，斬立決的聖旨就會下來，可憐自己執掌北海這麽多年這回算是走到頭了。

  ??“爹爹，去找敖廣叔叔想想辦法吧！”敖俊想東海龍王敖廣乃龍王之首，與天庭走得近，看有無甚法子疏通疏通。

  ??敖順擺擺手道：“敖廣多大點職位，豈能撼動聞仲？聞仲高他八級！”

  ??龍母又出餿主意道：“要不然求求後土娘娘，她執掌大地我們亦算她老人家子孫，看在你執掌北海這麽多年份兒上，娘娘說不定還能心軟。”

  ??“女人家見識！”敖順怒斥道，“還嫌丟臉丟得不夠多嗎？娘娘執掌司法，你寶貝兒子***女要是教娘娘知曉看不罵得你狗血噴頭！”

  ??“那隻有搞緊打兩副棺材咯。”敖俊冷笑道。

  ??敖順飛起就是一腳，將敖俊踹得老遠，直罵畜生害苦了他。“害苦我也，你說你玩弄寡婦妓女也就罷了，最多算個不檢點；你卻在道門廟堂上奸淫人家發妻，真是出息！你這禍種死不要緊，奈何連累我也？可憐我活了一輩子，最後卻要像那涇河龍王一樣落得個身首異處！”

  ??龍母趕忙扶起敖俊；這一腳踹地敖俊口吐鮮血。敖俊惡狠狠地看著他老父，心裏直咒罵這老不死的東西。“你打兒子有甚用？有那精力還不如多去求求仙家，爭取保個性命要緊。”

  ??敖俊直是歎氣，咳嗽連天，料想著殺旨當是哪天到。在一旁的烏龜丞相一言不發，單是看著，好像殺不到他頭上就丁點兒不操心似的。

  ??“老烏龜！你就不能出出主意嗎？”敖順歎氣道，又連喝了幾碗茶湯。

  ??這隻千年王八麵瘦個矮，長眉小眼，八字胡子。“爺爺既惹了普化天尊，我這米粒兒大的角色有甚辦法？”

  ??“哎，沒用的東西！淨知道吃喝，出了事兒個個明哲保身。”看樣子敖順不等殺頭，就要被他周邊人氣死。

  ??大烏龜低著頭，先是羞愧，然後眼珠子一轉想了個折子。“爺爺我打小跟著你，死也願意，但這回您簍子實在捅得太大了。”烏龜道，“我有一法子不知道可行否？”

  ??“你快說罷！”龍母道，真是急死個人。

  ??“龍君爺爺與那天狼星君是否頗有交情？”烏龜露出一副狡詐模樣。

  ??敖順想了想，點頭道：“天狼星早與我相識，我亦送過不少厚禮給他。”

  ??“這便是了。”烏龜道，“爺爺怎生了糊塗？那天狼星君乃紫微大帝重臣，紫微大帝又是聞仲第一死對頭，爺爺可去求求天狼星君，表明立場，說不定可以博得一絲生機。”

  ??敖順定神細想，好似有這麽個道理。

  ??大烏龜繼續道：“況且天狼好貪，爺爺隻消備足大禮，讓他為你出出主意。”

  ??“好計策！”敖順拍手稱讚。

  ??“備足大禮，就是不知道要送甚麽禮物才夠得誠意？”龍母一邊照顧她兒子一遍對烏龜道。

  ??“依老臣看，恐怕隻有獻上鎮宮寶物八寶琉璃七彩珊瑚樹...”

  ??“什麽！”敖順吹胡子瞪眼道，“不可不可...那是老祖宗留下的東西...”

  ??說甚老祖宗，其實就是敖順自己舍不得那棵寶樹。那樹是何物？乃是盤古大神開天後初成北海，長在北海峽穀裏的一棵珊瑚。這珊瑚高十二尺七分，七彩顏色，水晶靈動，花枝招展，光華刺眼。單說這棵樹的霞光，在水中還好，一旦出水如野馬脫韁光芒四射，置於殿頂則可照見全府。後初代龍君將其挖出飾以翡翠、玉石、瑪瑙、珍珠等八寶故喚做“八寶琉璃七彩珊瑚樹”，乃是先天靈根之一。

  ??老烏龜撇撇嘴道：“龍君既是不舍，那龍君自行挑選禮物，正反老臣隻有此計。”

  ??“都快死了，不知還抱著那棵樹做甚！”敖俊捂著傷痛在一旁冷嘲熱諷道。

  ??“好！送就送。”敖順咬咬牙道，“舍不得崽子套不著狼。”，敖順心想收了這禮物，那天狼星君再怎麽也得賣力奔走一番，為他父子倆謀條活路。“老烏龜，你去備好，將珊瑚樹裝裱；明日...不，馬上！馬上我們就去北極。”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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