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璃回神，方才昏沉迷離的眸光終於定焦，看清了眼前的白薇。

  在看見白薇那一秒，他嚇得往後一縮，靠在了塌子的木欄上，露出驚恐的表情，仿佛見了鬼：“怎麽是你！”

  白薇對於何方無辜打斷自己計劃的行為有些無語，但是眼前的事情以及到了這個地步。那自然是要順著往下發展的：“夜璃先生，我是白薇，我真的是來幫你的。”

  沒有強行讓他接受自己的拜師，因為如果強行讓他接受，隻會加強抵觸心裏。

  夜璃神色驟然冷了下來，配上那張臉，竟然顯得異常的陰深：“幫我？我不需要，你給我滾，給我離開！”

  白薇溫和一笑，嚐試對夜璃進行開解道：“玄雲宗那日的事情並非你的過錯，你也因此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現在既然已經時過境遷，你為何不肯走出來呢？我可以幫你，幫你忘記之前事情，讓你忘記被背叛的痛苦，也可以讓你的臉恢複如此，幫你徹底走出來。”

  塌子上，夜璃抱著自己的雙膝蜷縮在塌子的角落，盡可能的隔開與白薇和何方的距離。聽見白薇的話，不是考慮，也不是懷疑，竟然是勃然大怒：“你給我走！我不想要在見到你！”

  白薇看著眼前的人，有點懵：“……”

  正常情況下，一個人受了心裏創傷，應該是十分的抵觸之前的事情的。

  因為人的本能是逃避。

  可有些人的大腦機製不受控製，越是痛苦的回憶，越是會在腦海中縈繞，甚至是出現幻覺。故而，這幻覺會導致人的情緒再次崩潰，再一次加深記憶。

  無限循環，十分折磨。

  這個時候，若是有個人出現，說能夠抹平這種創傷，甚至告訴她，甚至可以治好他的臉，那這個時候，他應該十分激動，想要配合才是。

  可他為何一點都不願意配合，甚至……勃然大怒？

  白薇想不通，可夜璃已經暴動起來，凶狠的說道：“你到底走不走，你若是不走，別怪我不客氣了。玄雲宗弟子，夜闖先生房間，出言不遜，此乃大忌！”

  那張一邊白淨精致一邊凹凸不平的臉在這般表現下，顯得有些滲人。

  白薇知道，今日夜璃是不可能配合自己的。

  心理治療幹預和身體治療並不相同。

  身體治療，他若是不配合，自己大可以將他一根銀針放倒在塌子上，強行治療。可心裏治療若是他不願意，他的腦袋和情緒都會抵抗她的心裏暗示和幹預，這個時候效果是極差的，甚至……一點效果都沒有。

  “既然夜璃先生不願意，那便罷了。”

  說完，起身，準備離去。

  夜璃一怔，看著眼前的人似乎有點不可置信。

  昨日，那般糾纏她的人，今日竟然說走就要走了？

  不過走了最好，想到這裏，他別開了頭，讓那長長的墨發遮擋住自己被毀容的臉頰：“速速離去。”

  白薇走到不遠處的鍛造台上，手指微動，兩瓶桃花釀和一瓶清心丹出現在了鍛造台上：“這裏有酒和清心丹，夜璃先生若是感覺自己再次出現幻覺，情緒快要失控，便服用丹藥。至於這酒，一杯下肚，可解憂愁，先生自便。”

  說完，就離開了。

  何方亦跟在她身後。

  待到白薇走後，夜璃看了一眼白薇和何方離開的方向，大步起身，抱起桌子上的一壇酒，仰頭豪飲。

  酒壇不小，壇口很多，一個傾斜，一半的酒倒進了嘴裏，一半的酒倒在了身上。倒完之後，夜璃一身白衣和墨發皆被打濕，整個人更是顯得狼狽。

  他接著酒勁，踉踉蹌蹌的往塌子的方向挪，卻直接倒在了塌子邊：“忘記，我為何要忘記，我如何能夠忘記。我不要忘記，為什麽要忘記，憑什麽要忘記！謝雯，你給我出來，給我出來……你現在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你是不是可以出來了出來見我了？我要報仇！”

  說完，整個人栽倒在塌子上，沒有了動靜。

  她再次昏睡之後，屋頂上的房簷被悄悄的完全合上了。

  白薇這倒也不是第一次趴在牆頭聽消息。

  隻是，從前聽的都是一些金錢交易，桃色糾紛，之類的。為的也是懲奸除惡，完成任務罷了。

  今日的牆根夜話倒是十分特別。

  她轉身坐在了房梁之上，看著身側還未離開的何方：“何公子看來挺閑，陪我一起爬牆聽故事。”

  若是不搞清楚夜璃的心裏鬱結在哪裏，他就不可能敞開心扉，那麽催眠也好心理治療也好，效果都會微乎其微。

  何方淡淡道：“索性無事。”

  白薇不置可否，畢竟八卦是人的本性，即便這何方看上去冷冷的，也不能說人家這樣，便不可以對把關感興趣：“好吧。反正現在何公子在這裏，不知何公子可願意幫我解答一個問題？”

  她想了很久，有些想不明白，夜璃到底是如何想法。

  既然那般恨，為何不能忘記，這樣一切就可以重新開始。

  一陣風輕輕吹過，揚起了白薇的發絲灑落在了何方的肩上，帶著淡淡的清香：“白姑娘請說。”

  白薇淡淡道：“一個人，為何明明痛苦到這般地步，也不願意忘記一件事，一個人？”

  何方側眸，看向白薇，眸子好似今夜的月一般溫柔，還被墜入了點點星光：“大概是，舍不得吧。”

  白薇皺眉。

  舍不得？這是什麽心理。

  她隻知道，按照人類學來說，人來天生具有趨利避害的心裏，對於恐懼的事情，就會逃避。

  就好比，人的手指在接觸火焰之時，第一反應就是避開，隨後才會感覺到很燙。所以，在遇到危險之時，不管是軀體還是心理，最原始的本能就是避開危險，甚至不需要經過大腦。

  這才符合邏輯。

  何方看出白薇的不解，淡淡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死都不懼，又何懼這些痛苦。”

  白薇這才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夜璃很愛謝雯？所以，他即便忍受痛苦，也要留住這段記憶。隻是將從前所謂的愛，變成了更加恨？”

  何方淡淡道：“也可以這麽說吧。”

  白薇陷入沉思。

  她心理學學一般，並非理論不好，而是有些東西無法理解。也正那個時候在研究心理學遇見瓶頸，教授感覺差異，這才帶她做了檢查。

  雖然她身體正常，可身體裏就是無法因為任何一個其他的異性或者是同性分泌那種所謂的戀愛中的激素。

  所以教授最後給她的診斷書隻寫了三個字“愛無能”，算是一種新型的疾病。

  因為她無法去愛一個人，所以從前經常被一些莫名其妙無端獻殷勤，動不動就想要動手動腳的男人說是薄涼之人，或者是無心之人，最後還被炸了實驗室，一代特工NO.1死的真是憋屈。

  既然自己都不懂得愛，這種情況下她真的能夠幫助夜璃嗎？

  何方見白薇陷入沉思，不由得問道：“白小姐可有舍不得忘記的東西？亦或者人？”

  白薇楞了一下，腦海中莫名的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身影，微微一笑：“自然是有的。但是那些記憶，都會讓我感覺心情愉悅。”

  和雲霆在一起的時候，所見之處，皆是美好。

  何方見她斂眉，眼中有一抹溫柔，心情竟然生出了一絲忐忑：“他是？”

  白薇笑的甜美而坦蕩：“我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