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恪萬萬沒想到，葉佳語會說出這麽一番話。

  母妃離開他的時候，他隻有一點點印象。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是把薛貴妃當成母妃一樣依賴，直到後來他發現薛貴妃對他與對待二哥是不一樣的，他才明白，姨母到底不是母妃，他也不是真的像別人所說的那樣受盡寵愛。

  一旦清醒過來，漸漸地他就發現了更多。

  雖然他們所有的皇子都喊著皇後幕後，但隻有太子大哥敢對著母後撒嬌。雖然姨母嘴裏說著對他比對二哥親，但如果父皇賜下什麽好東西，二哥拿的要比他拿的多，拿的好。

  至於父皇，有那麽多的兒子女兒圍繞在他身邊，他都怕他時間長不去找他，他就會忘了他！

  所以後來他就“開竅”了，這一裝就是十幾年，直到他前往西北一戰成名，父皇稱讚他有勇有謀，太子誇他終於長大了，二哥誇完他還要教訓他太過冒險，應當君子不立圍牆之下。

  可是不論怎樣，所有人都不再把他當成一個真的隻知道頑劣的孩子，都開始把他當一回事。

  首先就是父皇會交給他事情讓他去做，其次是皇後和姨母開始拉攏他。

  皇後的拉攏方式還很隱晦，姨母則是直接送女人，高調賜下賞賜，總之要讓京城內外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薛家人，是二皇子這條船上的人。

  他來者不拒，但也從不表態，因此他看起來和太子和二哥都很親近，並不能確定是誰那一遍的人。

  但越是如此，不論是那邊的人就越是要對他好，或者表現出對他好。

  後來他把父皇吩咐的事情辦的非常漂亮，父皇也越發的欣賞他，寵愛他，於是皇後和姨母兩遍更加不敢逼迫他，他也終於可以發展自己的勢力了。

  有時候他很享受這種周旋與眾人之間的感覺，但是有時候他有很討厭。

  如果不是……他也是有母妃的人，他就不用這般汲汲營營，他也可以從小就在母妃的嗬護下盡情玩樂。

  所以他一邊羨慕太子，一邊嫉恨薛貴妃和二哥，但同時又看不上太子，還冷眼瞧著薛貴妃在他麵前表演。

  他早已經把自己的心變得堅硬如鐵，因為隻有這樣他才不會有太多的時間去感傷。

  京城都傳馮嵐雲是他的紅顏知己，其實不過是他勝仗歸來慶功之後，他一個人前往白馬寺，想把自己歸來的消息告訴母妃，然後偶然碰到了馮嵐雲，馮嵐雲對他說了一句話。

  “王爺如今功成名就，的確是該開心，但如果王爺您不想笑，可以不用笑的。”

  他問她為什麽這麽說，她卻說看著他的笑，總有股莫名的悲傷，讓她心疼。

  他心中一動，於是後來他若是去白馬寺，便會告知馮嵐雲，馮嵐雲也必然會去，幾次之後京城便有傳聞，馮嵐雲是六皇子的紅顏知己。

  他知道這個傳聞是馮家有意放出來的，因為他當時乃是京城炙手可熱的新貴。

  但他對這個傳聞也不怎麽在意，因為與馮嵐雲在一起的時候他也不感到厭惡，而且她祖父是閣老，父親是吏部尚書，家中多人又都在翰林院任職，以她的家世做他的王妃也夠資格了。

  但誰知道，父皇突然給他賜婚了一個禦史之女，女子舉止粗鄙，毫無矜持。如果不是賜婚，他根本不會娶，但即便是賜婚，他娶了也要再娶一個他滿意的！

  馮嵐雲當時年紀還小，原本他是打算去年通過選秀再請父皇賜婚的，但誰知道馮家突然有些反悔，馮嵐雲雖然找他哭訴過幾次，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如今不過是一個閑散榮王罷了，並且許的還不是正妃是個側妃，所以馮家一直不鬆口他也沒在意，他與馮嵐雲之間也就這麽不了了之。

  不過他心裏到底有些不痛快，但很快他就拋開了這些，因為他開始發現他的王妃越來越有趣，越來越對他的胃口。

  後來他與王妃之後發生的種種，如今想來竟然有種“命中注定”的錯覺。

  他不知道換成別人，他會不會對她有這麽大的容忍度，但是她的話，現在的結局已經說明了一切。

  而且，從她對太子和二哥的態度來看，這個世間能讓她青睞的男子並不多。

  雖然他不喜太子和二哥，但首先他們有著無比尊貴的身份，其次他們本身也都是世間少有的優秀男兒。葉佳語連他們都看不上，那她還看的上誰？

  但她看上了他。

  雖然大婚之時她就傾心於他，但總覺得那個時候她的情意沒有後來的令他心動，所以說男人有時候就是牽著不走打著倒退。

  因為感受過她從莊子上回來後對他的冷淡，所以他才開始覺得她的感情有多麽珍貴，才會再次次“較量”中節節敗退，最後心甘情願地臣服。

  原本這一切，他就已經很慶幸，很珍惜了。

  但剛才她那句“因為見識過黑暗，所以仍能夠保持善良才更加珍貴”，讓他突然有些繃不住，竟然眼眶發熱，鼻子發酸！

  就好像……這麽多年來他所遭受的委屈，一下子有人明白，並且誇獎了他，讓他覺得這些委屈終於有了宣泄的出口。

  他曾經怨天恨地，恨老天為什麽偏要讓他遭受這一切！

  他恨過父皇，但他知道他沒有了母妃，他更要讓父皇看到他，所以他不能恨。

  他恨過太子和二哥，憑什麽他們就等得到父母的雙倍疼愛，而他因為沒有了母妃，連父皇都不太見他。但後來他也釋然，至少目前為止，太子一直都把他當成弟弟關照，二哥雖然心思不純，但卻也並未做什麽出格的事情。

  他不知道以後他們兄弟之間會如何，但他一直都在心中對自己說，隻要他們把他當弟弟一天，他就會把他們當兄長敬著。

  算下來，他唯一需要恨的人，也隻有薛貴妃預計薛家的一些狼心狗肺的人！

  但偏偏現在時候未到，為了不能打草驚蛇，他更是連恨都不能表現出來。

  因此他有時候也恨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善良”，不管不顧毀了一切不行嗎？

  既然老天讓他不好過，那麽誰都不能好過！

  可是衝動之後理智回籠，他就知道自己不能這麽做。

  他一麵痛恨自己的理智，一麵又自責不能為母妃報仇。

  直到剛才，這個女人的一句話，讓他多年來深埋的內心終於見到了一絲光明，而這一絲光明就足以慰藉他陰暗的心。

  他的委屈，終於可以得見天日，終於可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