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趙對於岩田家隱瞞毒氣的作法心有不齒，但除了替各位受害鎮民惋惜，倒也說不上多大的仇恨。

  但看著王峰眼中露出的凶光，他突然心裏有些膽怯。

  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王哥，做事手段極其高明，而他對於岩田家的仇恨，卻不知如此深厚。

  他當然知道王峰的父親因此中毒，但事情快到了結束的邊緣，自己這方掌握了絕對的主動，從企業之間的博弈來看，已經落入了不敗之地。

  可是王峰顯然並不滿足於現狀，他和岩田賢太郎之間的恩怨，有著特別的個人色彩。

  之前在關口大叔的倒戈下，笹原昭二被迫向老板行土下座之禮。

  他們主仆之間的貴賤區分，倒不是王峰胸有恨意的來源。

  他真正記恨的，是岩田居然讓自己跟著一起道歉。

  雖然做了太久的奴才，也給無數人低下過頭顱，但給一個島國蠻夷致歉，還是深深的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於是在啟動收購案之前，王峰還得意安排了一場節目。

  這才是他真正等待的那一天，他要親眼看見，岩田作為落敗的一方，付出他應有的代價。

  當天的新聞發布會很成功，給來訪記者提供了不少素材，這可不單是鎮民求償這麽簡單，其中還包含著坊間津津樂道的秘書自殺事件。

  果然第二天的新聞報道一出，這幫記者們抓住難得的好題材，將岩田化工醜聞描述地頭頭是道。

  小趙翻看了所有的報道，將其中精彩的部分翻譯給了老板。

  “這些八卦媒體真是厲害，居然扒出了笹原步美和岩田老鬼的不倫戀。”

  想必這種消息，多半是阪本探長那邊提供的，他還在為破案努力，這也是給凶手施加最終的壓力。

  王峰並不關心凶案的進度，他隻能保證自己遵守遺言，不再追究笹原昭二的死因。

  但若是阪本發力，讓對方逃不過法律的製裁，那可就和自己無關了。

  可以想象，處於輿論旋渦中的岩田賢太郎，現在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小趙滿意地收起報紙，開始詢問老板接下來的步驟。

  “然後我們怎麽辦？”

  “我有個大膽的想法，帶著這些求償的鎮民，去岩田賢太郎家門口搖旗示威如何。”

  小趙聽到了這個建議，不由得笑出了聲。

  “太損了，岩田老鬼本來就不思茶飯，現在去當麵對質，正好讓他心態徹底崩塌。”

  說幹就幹，高鬆山市的鎮民還未回鄉，而法庭宣判另有時日，這幫人的一腔怒火正愁沒地方宣泄，都同意直接上岩田家鬧事。

  小宮建人真是搞事的專家，在他的建議下，給鎮民加急準備了統一的服裝、頭巾、旗幟。

  又將疑似和泄露事件有關的358名受害死者照片，全都排列在了一張大看板上。

  趙益誠有些好奇，他記得第一次問過恭子，說是受害者大致有一百多名，怎麽到如今冒出來3倍有餘。

  王峰冷眼看著，幾乎不用往下詳細調查，就猜到了原因。

  這次手頭有了決定性證據，看來求償官司十拿九穩，於是鎮民們奔走相告。

  於是高鬆山市各個轄區，統計出了遠超原先的受害人數。

  這些所謂的死者，大多數都是這幾年來在家中病死的老人，他們的子女都號稱父母吸入過毒氣，導致了最終的死亡。

  老人的死因很難界定，無非都是心肺停止工作，都可以稱其為呼吸係統損害的結果。

  小趙聽完王峰的解釋，不由得瞪大了雙眼。

  “這些群眾當中，不知道有多少是打著旗號，想來訛上一筆的。”

  王峰對這樣的事情再熟悉不過，這就叫牆倒眾人推，誰都想從中分一杯羹。

  “大家的熱情高漲，我們也趕快去岩田老鬼家門口看看好戲吧。”

  這次鎮民的集體行動，完全是由王峰出資讚助，他們整齊劃一的換好了服裝道具，就乘坐大巴來到了岩田家。

  由於是群體事件，很快驚動了當地警方，但有阪本探長從中斡旋，警方也拿這些鎮民們無計可施。

  這樣激烈的衝突，同樣吸引來了四麵八方的媒體，幾方人馬相繼登場，將岩田家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頭一天的示威行動，岩田賢太郎還躲在家中不肯出麵。

  但幹脆這些鎮民就在岩田家門口紮下了帳篷，做好了長期抗戰的準備。

  岩田家處於東都市郊的高檔住宅區，附近的鄰居非富即貴，大家根本不能忍受社區變得如此嘈雜。

  加上這麽多人完全阻斷了交通，鄰裏們擔心事件失控，故而不用王峰這邊出手，就有各方人士不斷施壓，讓岩田出麵平息民憤。

  這些鄰居可都是得罪不起的，岩田賢太郎再也沒辦法逃避，再堅持了兩天之後，就請警方幫忙維持秩序，自己親自到門口給各位鎮民道歉。

  他換上了正式的西裝，由兩三位下屬攙扶下，緩緩出現在了大家的視野中。

  看來岩田遭受的打擊很大，他不光麵臨著嚴重的官司，而且家傳字帖的丟失，更是讓他如喪考妣。

  在這種接連的打擊下，岩田如同老了十歲，他根本不敢直視門外鎮民的目光，而是拿出了自己準備好的手稿。

  王峰站了最外圈，反正也聽不懂說了些什麽。

  隻知道岩田中氣還算不錯，徐徐念了有十來分鍾。

  小趙可沒同聲傳譯的本事，他隻是大致給老板翻譯了一些精要。

  麵對各方的壓力，岩田隻能承認了多年前的泄露，是由於企業內部管理不當導致。

  他對死者的家屬表達了最大限度的歉意，並且承諾將積極配合法庭，為受害者提供應有的補償。

  這種略帶官方的說辭，並不能讓前來示威的鎮民們滿意，其中有個情緒激動的小哥，開始對著岩田罵了起來。

  “殺人魔鬼！死有餘辜！”

  “是你殺了我的媽媽！”

  又有幾個鎮民跟著起哄，這種痛罵落水狗的局麵，王峰並不夠過癮。

  於是他拉著小趙，讓他帶頭引領節奏。

  “磕頭！道歉！”

  “給死者下跪！”

  “必須立即跪下！”

  大家群體激憤，將現場的氣氛帶向了高潮。

  岩田聽到這樣的呼聲，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他沒想到今天會麵臨這樣的局麵，居然到了讓自己磕頭道歉的地步。

  這就是騎虎難下，如果岩田不肯低頭認罪，這幫鎮民的怒火絕難加以平息。

  其中有個維持現場秩序的警官，他收到了各方鄰居的死命令，必須在今晚之前，勸散這邊的示威活動。

  於是他走到岩田身邊，對著老人耳旁低語了幾句。

  “岩田先生，請你務必做出最終的道歉，不然我們無法保證你的安全。”

  按他的意思，岩田如果誠意不夠，今晚的局麵很難收場。

  “這...可是，我已經念完了道歉信了。”

  “岩田先生是個明白人，應該知道最終道歉是什麽意思。”

  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擠到前排的小趙。

  王峰更不會錯過這個完美的時機，他也同樣出現在了岩田的視野中。

  “請吧！”

  王峰對著岩田老鬼說的是中文，但是他手勢指向地麵，其中的意思再明確不過。

  岩田賢太郎眼前一黑，他知道自己必須麵臨的是什麽。

  終於，他帶著止不住的顫抖，將雙膝跪向了地麵。

  這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卻強忍住淚水，低下了自己的曾經高傲的頭顱。

  他將雙手擺在膝前，保持著額頭磕地的固定姿勢不動，開始了最終極的懺悔。

  這是表示最為誠摯的謝罪，也是一種巨大的屈辱形式。

  “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でした！”

  這一套“土下座”的流程，終於用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