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慢慢往出租屋走。

  陸鳴左手牽著小妖女，故意落後半個身位。

  夜風徐徐，把她的短發吹得輕輕飄舞。

  嘴角的笑容，甜甜的。

  與夜風融為一體。

  輕輕吸一口，空氣都帶著暖暖的甜味兒。

  現在小妖女的頭發在後脖頸中段的位置。

  如果要長到後腰，估計也要三四年。

  三四年，那就是大學畢業的時候。

  那時候，一定要讓小妖女嫁給自己！

  嘖嘖嘖。

  才剛剛確定戀愛關係，怎麽就想得那麽遠了呢。

  自己現在不就是個剛剛成年的小夥子嘛……

  “陸鳴鳴，前麵就是巷口了呢~”

  俏臉忽然轉過來，大眼睛很亮，宛如星辰一般。

  一滯，拉出有些局促的笑容：“這麽快就到了啊……”

  “嗯呐，是有點快呢~”看了一下手機，“快到咱們走了大半個小時才到~”

  撓了撓頭。

  按照正常速度，從沱江邊走回來，最多也就十五分鍾的時間。

  大半個小時。

  是有多慢……

  “那快回去吧，把東西收拾好，阿姨估計等久了。”

  “不知道呢。”

  小妖女停了下來，秀眉微皺：“現在已經快到九點鍾了，按照我媽的性格，應該早就給我打電話催我了，現在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沒反應那不正好嘛。”揉了揉女孩兒的頭發，“我爸媽看來挺有辦法的。”

  “嘻嘻，就是。”

  笑了起來，露出萌萌的小虎牙：“叔叔和阿姨真厲害，把我媽吃得死死噠。”

  摸出手機看了一眼：“估計阿姨不願意去我家落腳的，多半今晚就要趕著回去，要是耽擱久了，晚上開車危險。”

  撇了撇嘴：“好叭。”

  轉身。

  兩人並排往前走。

  可是不約而同都走得很慢。

  陸鳴低下頭。

  看著牽在一起的兩隻手，中指都戴著銀白色的鉑金戒指。

  他的是瑩瑩一生。

  小妖女的是鳴鳴一世。

  心裏徜徉著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滿足感……

  ——

  天台小院依然如舊。

  小妖女先把自己屋門打開，然後開始收拾晾衣繩上麵的衣物。

  陸鳴看了一會兒。

  走進屋內。

  空蕩蕩的房間，除了角落擺成一排的電磁爐、炒鍋、蒸鍋、碗筷和調味瓶，就是兩個碩大的旅行箱。

  寫字桌上的東西很少，寥寥一疊試卷和課本。

  半開著的衣櫃裏，依然空空蕩蕩。

  上一次在紫貢給小妖女買的衣服，都裝在紙袋裏沒有拿出來。

  畢竟在學校除了穿校服就是穿校服。

  沒有多少時間穿新衣服。

  “在看什麽呢？”

  身後傳來脆脆甜甜的聲音，回頭，看見小妖女抱著幾件衣物進門。

  最上麵，放著的是那一次晾衣繩上麵的那件內衣……

  “沒看啥。”笑了笑，把眼神移開，“瑩瑩，你的東西真少，連化妝品都沒有。”

  “我才不需要呢。”

  把衣物放在床上，然後把衣櫃裏麵的幾件和紙袋一起拿出來。

  話語裏帶著一絲絲驕傲：“我這是天生麗質，皮膚好著呢，不需要那些東西。”

  “嗯。”

  走到小妖女身邊，伸手把她的手握住。

  一愣。

  “我來。”

  “不用噠——”

  “我來。”語氣堅決，“你就在旁邊坐著，什麽都不要做，我來幫你收拾。”

  “……”

  自顧自開始把衣物一件件疊好。

  沒敢看旁邊閃著光的大眼睛。

  當疊到內衣的時候。

  稍稍猶豫了一下，以閃電般的速度拿起來放在最上麵。

  心跳都微微加快了一點。

  視線一角瞟了眼坐在一旁的女孩兒。

  雙手放在大腿上。

  往上瞧。

  嘴角微微笑著。

  繼續往上。

  大眼睛裏滿是柔情。

  “咳咳，那啥。”

  轉身從角落拉過一個旅行箱，“我就把衣服全部裝進去了。”

  “嗯呐。”

  小心翼翼全部裝進去。

  然後四處看了一眼，把旅行箱拉到寫字桌旁拉開三個抽屜。

  書本試卷、各種小物件還有藥品。

  都慢慢地裝進旅行箱。

  當最後一瓶“安非他酮”裝進去後，差不多就滿了。

  把所有的東西收進兩個旅行箱，差不多花了二十分鍾。

  “完成，咱們可以走了。”

  直起身拍拍手，朝仍然坐在床上的女孩兒笑道。

  “你過來。”

  “？”

  “過來嘛~”噘著嘴，臉色紅紅的。

  咽了口口水。

  慢慢走近：“怎麽了？”

  “彎腰，把臉湊過來。”

  “……”跟著指示動作。

  “啵~”

  濕濕的感覺印在臉上。

  “謝謝陸鳴鳴~”

  轉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俏臉，斜拉著嘴角笑道：“這邊再來一下。”

  把腦袋轉向另一邊。

  等著。

  良久，才傳來脆脆的聲音：“……臭鳴鳴，你真的變壞啦~”

  “你不親那我親你咯？”心裏緊張得不行。

  確定關係之後，感覺有些膨脹了。

  戴著一樣的戒指，又是自己女朋友。

  嗯。

  自己人了，還在意啥。

  “……”

  “你放心，我不會親臉的，我親其他地方。”

  “哼！”

  “咕嘟。”

  “啵~”

  又是濕濕軟軟的感覺。

  剛有種得逞的成就感。

  左耳朵忽然傳來一陣揪心的疼。

  “夏夢瑩，你，你幹嘛呢！疼！”

  “臭鳴鳴，大壞蛋，不要以為你現在是我男朋友就可以無法無天啦！”

  “我沒——”

  “阿姨說的，隻要你敢欺負我，我就把你耳朵給揪下來~”

  ——

  從出租屋出來，已經九點半了。

  褲兜裏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媽，我們馬上就到了。”

  “臭小子，表白了沒有？”直達主題。

  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孩兒，笑道：“搞定，夏夢瑩現在是我女朋友，也是你未來的兒媳婦！”

  剛剛說完，腰間就被輕輕掐了一下。

  朝旁邊微紅著臉的女孩兒昂著下巴，一臉嘚瑟，繼續說道：“你們已經吃完了？”

  “早就吃完了。”

  電話裏老媽長長吐了口氣：“本來想等你們回來的，但誰知道你們在做啥，我們隻有先走了。”

  “啊？那……”

  “夢瑩媽媽在酒店等你們。”

  心頭忽然一緊：“等著找我算賬？”

  “算個屁，等著你把夢瑩送到酒店，她說了，明天一早再走。”

  “哦。”

  咽了口口水：“那她的態度……”

  “呀——”

  電話裏忽然傳出的尖叫嚇得陸鳴後背一涼：“媽，你怎麽了！”

  傳來老爸的責罵聲——

  “叫你不要打電話你非要打，不知道你在開車嘛！”

  “……”

  “要不然你停下，我來！你想死，我不想死！”

  “別吵！都是因為你，我才把轉向燈弄成雨刮器了！”

  “我——”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總可以吧！”

  頓了兩秒，老媽聲音大了起來：“喂，兒子。”

  “媽，你開車就別打電話了。”十分無語。

  “好好好，我不說了，掛了啊！”

  “那李阿姨……”

  “嘟嘟嘟嘟——”

  收起手機，長長歎了口氣。

  “怎麽啦？”旁邊的女孩兒急忙問道。

  “沒啥，我爸媽走了。”

  “走了……那……”

  “阿姨在酒店等你，說明天早上走。”

  “……”

  沉默。

  陸鳴現在心裏有些忐忑。

  不知道老爸老媽跟李阿姨到底說了什麽。

  現在是在酒店等著自己過去算賬？

  嗯。

  肯定不會嘻嘻哈哈歡迎自己過去。

  “陸鳴鳴~”

  “？”

  看向身旁，小妖女挽住自己的手靠近了一點。

  像隻小貓似的聽話乖巧。

  “我主要是擔心她對你……”

  “大不了我又跑出來！”大眼睛眨了眨，嘴角憋著笑。

  看著小妖女可愛的模樣。

  心裏不禁軟軟的，抬手揉了揉一頭短發：“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說叭~”

  “這一次，千萬不要再剪頭發了。”

  “……”

  “再剪，你就變成光頭尼姑——”

  “臭鳴鳴，打死你！”

  “哈哈哈……”

  ——

  接近十點鍾的時候。

  出租車停在福順大酒店門口。

  陸鳴下車，首先看向大廳。

  沒有人。

  走到後備箱把兩個行旅箱拖出來。

  這時，小妖女走了過來，臉色不是很好。

  “怎麽了？”心底一沉。

  “我媽剛剛給我發了微信，讓我直接去房間。”

  “有沒有責罵你？”

  搖了搖頭：“告訴了我房號，讓我上去，其他什麽都沒有說。”

  “……好吧。”

  抬頭看了眼高樓，就像一座沉默的大山。

  “那我送你上去？”

  “不用啦，沒事。”

  走過來鑽進陸鳴的懷裏：“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

  攔住懷中的女孩兒，輕輕拍著背：“嗯，有事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

  直起身。

  小妖女推著兩個旅行箱兩步一回頭地走進了大廳。

  最終消失在大廳裏的轉角。

  陸鳴忽然感覺心裏一空。

  很不是滋味。

  ——

  身前是疾馳而過的車流，大燈刺眼。

  陌生人從眼前嘻嘻哈哈地走過。

  似乎在講著什麽高興的事。

  忽然走過一對情侶。

  女生依偎著男生，兩人都帶著幸福的笑容。

  笑聲飄蕩在夜風中，鑽進陸鳴耳朵裏。

  砸吧著嘴把雙手抄進褲兜。

  回頭。

  福順大酒店依然沉默，依然像一座山，不可逾越。

  猶豫了一會兒。

  最終又轉身走回了停車場。

  仰頭看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萬一待會兒小妖女又衝了出來呢？”

  “萬一李阿姨又責罵她讓她跟我分手呢？”

  “萬一小妖女想不開做什麽傻事呢？”

  越想心情越低落。

  拿出手機，已經過去長長的十分鍾了。

  還沒有發信息過來。

  哎。

  扭頭一看。

  旁邊正好有一輛越野車。

  二話不說蹲了下來，後背靠著車尾。

  一會兒看酒店上方，一會兒看大廳出口……

  ——

  這是陸鳴第一次靠著越野車車尾坐了一個通宵。

  微信一直沒有消息發過來。

  他也沒有主動給小妖女發微信。

  他知道，小妖女這一夜比他還要難過。

  不知道李阿姨會說些什麽。

  不知道會對小妖女施加什麽壓力。

  他做好了一切準備。

  隻要小妖女從酒店大門衝出來，他一定迎過去。

  什麽都不管了。

  拉著小妖女就跑。

  可是，大門一直沒有任何動靜。

  很冷。

  這一夜格外地冷。

  但是陸鳴肯定是不會離開的。

  他怕一離開，萬一小妖女跑出來沒看見人，那會是怎樣的孤獨無依。

  雙手抱著膝蓋，蜷縮起來。

  就這樣一直看著酒店大門。

  不知不覺。

  睡著了。

  這一夜什麽夢都沒有做。

  沉沉的，冷冷的。

  直到……

  耳邊忽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全身的感覺神經在一瞬間蘇醒。

  一股熟悉的洗發水香味鑽進鼻息。

  心中猛然一跳。

  睜開眼。

  大霧彌漫中，一張絕美的俏臉就在眼前半米的位置。

  大眼睛一眨一眨，滿是光芒。

  嘴角微微翹起。

  在這個寒冷的早晨，動人心魄。

  “你——”

  “臭鳴鳴，你靠在這裏幹嘛！”

  依然笑著，但嘴角的弧度在顫抖。

  趕緊撐著旁邊站起來。

  可站到一半才發覺雙腿發麻發軟。

  又一屁股坐了下來。

  抬頭嘿嘿一笑：“我就是，昨晚有些失眠，一大早就想著過來看一看，沒想到坐在這裏，反倒睡著了。”

  甜甜的笑容維持著。

  可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急忙解釋：“我也是剛來不久，十分鍾都還沒到呢！”

  扭頭往旁邊一看，遠處四五米的距離，站著一個身穿紫色襯衣和黑色包臀裙的女人。

  戴著黑框眼鏡，當眼神對視的刹那，女人把頭轉了開去。

  “你們……現在是要出發了吧？”

  “嗯呐。”

  笑容終於收了起來，緊緊抿著嘴。

  雙手扶住陸鳴的右手臂。

  試著想站起來。

  可是雙腿無力，又麻又酸又疼。

  擺了擺手：“不用，我就坐一會兒，你們走吧。”

  “……”

  嘴角就要下撇，但有一股力把它們強行往上翹起。

  “走吧走吧。”笑了笑，壓低聲音，“昨晚阿姨她……”

  “她什麽都沒有說，我回去洗好澡本來想給你發微信的，但躺上床一分鍾沒到就睡著了。”聲音很輕，就像晨霧一般。

  “最近你的睡眠都不是太好，這挺好。”

  見女孩兒還蹲在前方，指著李瑩的方向：“快走吧，不要耽擱了。”

  其實如果能跟小妖女多呆一會兒是好的，但是兩人間總有種異樣的情緒在聒噪。

  快要繃不住了。

  “走吧，我馬上也回去了。”

  看向四周：“現在霧比較大，回去的時候一定要提醒阿姨開慢一點。”

  “……我知道了。”

  聲音一下子低沉很多。

  低下頭。

  大約過了十秒。

  猛地抬起，嘴唇在陸鳴額頭上印了一下。

  站起來跑走了。

  跑過李瑩的身邊，鑽進濃濃的晨霧中。

  不時，李瑩瞟了一眼陸鳴，什麽都沒說。

  轉身也消失在大霧裏。

  兩個呼吸的功夫。

  隻聽見一道“嗚嗚嗚”汽車發動的聲音。

  一道黑色的影子便開進前方的公路中，眨眼就消失不見。

  直到這時，陸鳴鼻子一酸，眼淚猶如決堤的洪水一般流了下來……

  ——

  世界變得模糊。

  努力壓抑著聲音，眼淚卻熱滾滾地流下來。

  車後一片白霧茫茫。

  什麽都看不見了。

  把眼淚擦去，又流下來。

  再擦，依然不停。

  夏夢瑩拿出手機，快速打字。

  “別哭了。”

  身後的駕駛室忽然傳來李瑩的聲音。

  手指一滯。

  沒有回頭。

  “有什麽好哭的，又不是見不到了。”

  愣了愣。

  轉回頭：“你，你什麽意思？”

  車內很安靜。

  隻是空氣有些冰冷。

  良久。

  前方深深歎了口氣，說道：“我年紀大了，管不了你了。”

  “！”

  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

  “……還有半個月就高考了，這段時間你得好好複習準備，等高考結束，隨便你想幹什麽。”

  說完，摁了一下喇叭，換擋加速。

  車內再次陷入沉默。

  可是。

  夏夢瑩卻笑了起來。

  流著淚的眼，甜甜的笑容，就像太陽雨一般動人。

  深深吸了口氣。

  低下頭手指快速摁動：鳴鳴，等著我，高考一結束，我第一時間就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