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樓分東西兩棟，隻在十五層有一座平台相連，此刻空無一人。兩個人就來到了平台上，雖然風吹過來很冷，但視野卻極開闊。

  王佳沁輕聲道：“我和張思蕾曾經是好朋友，但後來發生了不少事，讓我認清了她。”她眼中有少許傷感一閃而過，“不過這種事在圈裏太常見了，沒什麽稀奇。後來畢業了我們倆也一直不和，而我和她最近一次矛盾，是去年我參加靳若蓮工作室的《顏妝》女主角試鏡，本來通過了，但最後被張思蕾搶走了。”她說道：“後來嘉然姐找我演了《初雪》，因為拍攝快播出也快，所以兩部劇基本上是接檔的。”

  路宸笑道：“那她肯定很不爽吧，心裏恨你？”她關注過《初雪》同期前後的情況，記得那部《顏妝》的反響不錯，但與號稱開創了新偶像劇風格的年末收視冠軍《初雪》相比，卻立時黯然失色，那位張思蕾的心情也可想而知。

  王佳沁笑容裏很有幾分得意，“我和她早翻臉了，爭角色更是家常便飯，不差這檔事。”她頓了頓，又道：“她在《顏妝》裏飾演的女主角顏燕是一個在化妝品公司工作的女白領，和你的夏嫣有點相似，但無論外型氣質還是專業性都被你比下去了，前陣子環形的年末盤點，把顏燕和夏嫣放在了同一組，你們倆的評價反差比那叫一個不忍直視。有個網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黑，用你們倆都有的一段和老外對話的劇情做了個比較視頻，結果一對比，可想而知……”她說著有些幸災樂禍，“本來她演的還可以，隻是她倒黴碰上了你這個橫空出世的女神，幸虧你們倆第二輪就被童恩雨pk下去了，她才沒更丟臉。”

  她指的是《初雪》中一段夏嫣與法國供應商談判的劇情，本來隻是一段不起眼的過場劇情，但李嘉然寫得極專業，再加上路宸流利的法語與冷豔犀利的氣場，立刻讓無數觀眾為之傾倒，一麵紛紛花癡“這才叫職場女神，太精英太高大上了”一麵把夏嫣所有的職場片段整理剪輯。

  相比之下，以職場競爭為看點著重宣傳的《顏妝》卻處處淺嚐輒止，張思蕾扮演的女白領顏燕單看也許及格，但對上夏嫣，卻立時相形見拙，當時“此‘顏’差‘嫣’”，也是《初雪》刷屏期時一個熱度不小的話題。

  路宸有些無語：“這種網上的評論，也值得較真。”

  “現在可是網絡時代，包括大咖在內，哪個敢不重視不絞盡腦汁積攢網絡人氣？”王佳沁聳聳肩：“張思蕾那家夥看著柔弱斯文，實際上心機重又睚眥必報的。去年她認識了一個很有背景的男友，幫她爭取了不少好資源，當時《顏妝》的前期片酬都打到我們公司賬戶上了，但後來女主卻換成了她，靳若蓮工作室連預付款都不要了……”說到這兒她臉色很不好，顯然還未釋懷此事。

  路宸微微一愣，靳若蓮的公司居然也會幹這種事？但看王佳沁仍壓抑不甘的表情，她又不好細問。

  王佳沁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搖了搖頭，很快恢複了正常：“都是過去的事了，再提也沒什麽意義，何況若不是她，我也不能得到《初雪》了，所以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她衝著路宸一笑，又道：“這次的《無涯期》可不是一般的試鏡，以李博成的地位，他既然公開選角，就不會允許太過的潛規則，我正好和她再競爭一次。”她說著，眸中已神采奕奕。

  路宸笑了：“祝你成功。”

  “說的你好像是來打醬油的。”王佳沁故意調侃道：“姬無瑕戲份少競爭力也小，但這種角色演好了會很吸粉的，你可真會選。”

  路宸聳聳肩，“沒辦法，演技有限，隻能從小角色開始。”

  王佳沁同意的點點頭，“你心態倒真沉穩。別看我裝得淡定，其實我心裏很緊張呢。”她歎了口氣，“《無涯期》是我最愛的武俠小說，真希望能我得到這個演出的機會。”她忽然看向路宸，一雙靈動的眼眸亮晶晶的，“華清流還是我中二期的瑪麗蘇對象呢，可不是清軒叔的版本，當然清軒叔的華清流也是經典，但是書裏的華清流才是真的驚才絕豔天人之姿，甚至作者都舍不得配個女人給他，就忍心讓他一直單身，連最後的結局，都那麽傷感。”

  真正的經典猶如錐藏囊中，鋒芒必會現於人前。在蒙塵多年之後，《無涯期》原著依托電影《無涯期》的現象級狂潮重現人前，終於得到了名作應有的尊重與榮光，自此長勝數十年而不衰。

  而作者何老英的功力自然非同一般，文筆大巧若拙，寥寥數語，就極盡傳神；故事懸念迭出環環相扣，處處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最難得的是每個出場人物，無論情節多寡，都躍然紙上，鮮活可見。

  其中人氣最高的角色，當屬華清流。

  華清流——武林最神秘的家族——大雪山華氏一門唯一傳人，武功高強，風華絕代，性格高冷，誰都看不上。在小說第一卷大雪山育璧山莊殺人案中，華清流和代義父來此拜訪的路少楓同時發現了線索，找出了凶手，兩人也因此相識。

  他本來看不起路少楓，覺得他是朝廷走狗，但又覺得路少楓的頭腦和身手都與自己不相上下，不由對他產生了興趣。所以他一方麵高冷的拒絕了路少楓提出的加入六扇門共同匡扶正義的邀請，一方麵又跟著路少楓下了大雪山，來到了中原武林。

  兩人有時主動有時被動地產生了各種交集，共同偵破了很多案子。而在一場場驚心動魄間，兩人也終於成為了能夠放心把後背交給彼此的兄弟。隨著兩人名氣越來越大，危險也越來越多，逐漸由江湖之遠邁入廟堂之高，而陌相一手掀起的京師風雲，卻引出了路少楓的身世與華氏一門的秘辛——

  路少楓本是先帝的五皇子，其時先帝登極未久，正全力穩固新朝，其母謹嬪受當時的皇後暗害而難產身亡，幸得心腹宮女冒死將繈褓中的他護送出宮，後被名捕路順安收養。

  而華氏一門，卻是前朝皇室後裔。前朝景仁帝乃有為明君，膝下二子，皆是中宮嫡出。長子昀性平庸，次子曜卻自幼天資出眾，文武雙全，素為景仁帝所喜。景仁帝雖偏心次子曜，但仍按祖訓立長子昀為儲君，次子曜為華王。景仁帝駕崩後，太子昀繼位，仍對華王曜百般忌憚，欲除之後快。而華王曜無意皇位，更不欲兄弟鬩牆令父親地下難安，遂手書一封呈於太後，即獨自一人離開京城。他易姓為華四方浪跡，最終居於西域大雪山，終身未再踏足中原。

  前朝綿延百年，終覆滅於朝代更迭。但新朝僅傳承二代卻已顯潰勢，先帝故去時朝局尚未徹安，而今上昏庸，放任陌相勢大，卻不知其狼子野心；非陌派一係欲讓路少楓弟繼兄位，除陌相，整朝綱；而擁護前朝人士則力薦華清流以前朝正統揭竿而起，光複前朝。

  至此京師風起雲湧，天下大勢一觸即發。路少楓與華清流卻各自糾結，但兩人一路行來，已心意相通。最終，兩人帶領一眾武林正義之士，聯手將一代奸相陌世鳴斬於劍下。天下暫安後，路少楓無意換回皇子身份，他接下了義父的正義玦，繼續平天下不平事。而華清流在參加完路少楓與薑淩雲的婚禮之後，則與他的先祖華王曜一般，孤身一人飄然遠去。

  他身世高貴卻如飄零落葉，行事我行我素卻極重情義，姿態高冷卻又挺身除惡毫無二話，所行所為，都讓人即敬且愛。尤其他最後獨自遠走海外的結局，瀟灑之餘卻留下一份悵然若失，瞬間激起了無數讀者、尤以女性讀者為主的深切憐惜。

  但電影版卻隻拍出了最終卷京師風雲的一小部分情節，蕭清軒的華清流雖然俊雅出塵令人一見傾心，但原著中很多深入的情節卻都沒表現出來，對廣大讀者來說，算是個小小的遺憾。

  而李博成的第一版《無涯期》，曾試圖把原著情節全部展現出來，他點將的導演魏景明雖然完成了他的要求，但卻太過瑣碎散亂，毫無武俠劇應有的爽利幹脆。而李博成的第二次翻拍，據說還是要盡可能的全現原著劇情，雖然不知道他能否成功，但至少他的做法，符合了大部分讀者的心願。

  王佳沁的話讓路宸想起了前兩天剛剛看完的《無涯期》小說，想起結局處路少楓手執空樽，目送華清流乘一葉輕舟，隨江遠去的描寫，不知為何，為那個瀟灑卻孤獨的身影升起了一絲感觸。

  這時，她聽到王佳沁說道：“路寶，難得這裏這麽清靜，咱倆對對戲吧？”

  路宸點點頭：“好啊，不過你要對哪段兒啊？”她記得書裏姬無瑕和薑淩雲幾乎沒交集啊。

  王佳沁卻壞笑著搖了搖頭，“我想，我們就演華清流在星河山莊桃林，和宗春大師談歌論劍那段吧！”她的表情忽然夢幻了起來：“我最喜歡華清流桃林醉舞劍那段描寫了，公子白衣如雪，身輕如燕，任落英繽紛，也不沾其身，那得是多美的畫麵啊，可惜幾版電視劇都拍得好挫。”

  路宸登時嚇了一跳，“那……那兩個都是男的吧？！”

  王佳沁有些不滿地看著路宸：“路寶，你腦子活一點好不好？我上學時別說演男的了，連猴子和石頭我都演過。既然當了演員，就得有點跨越一切限製的魄力才行，世間萬物無可不演嘛。”

  佳沁的話好有道理，路宸竟無言以對。

  兩人商量了一會兒（其實是佳沁做主），決定路宸飾演華清流，王佳沁飾演書裏有名的風流和尚——蝴蝶穀宗春大師。

  路宸回想了一下小說情節與電影中的蕭清軒，閉上眼呼了口氣，再睜開時眼眸中已滿含笑意。她眼眸圓大明亮，睫毛長而濃密，眼神如含水一般，輕輕一動，就似有流波掠過。

  她慢慢走了幾步，緩緩念道：“吟行客袖幾時情，開落百花天地清。枕上香風寐耶寤，一場春夢不分明。”

  念罷，她轉身看向王佳沁，淺笑道：“昔日宗春大師一首《春衣宿花》，令明月樓傾月姑娘一聽傾心，遂垂青於大師，此等風雅韻事，華某不敢相論。”

  風從四麵八方吹來，把路宸的長發吹得飛起，而她的身姿挺拔，明明沒有什麽特別的動作，卻如風擺清荷，一舉一動，都無不優雅出塵。她分明是個長相甜美、聲音清脆的美女，但此刻臨風含笑，曼然長吟的姿態，隱隱間竟有種模糊了性別的風流意態。

  王佳沁看得卻有些呆了，《初雪》時的路宸動作表情都還帶著青澀與僵硬，尤其念台詞時常常會表情脫節，但沒想到這次見麵，她的動作神情竟明顯流暢了很多。

  王佳沁知道路宸一直在跟著老師學習表演，而光從剛才這短短一段，她就能想象出路宸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她甚至忘記該輪到自己說台詞了，“天啊，路寶，沒想到你進步這麽大。”路宸本身就顏值爆表氣質出眾，形體更是優美得不像話，再加上一日千裏的演技，王佳沁忽然有種見證著某種重要時刻的震撼感。

  “……”路宸無語地白了她一眼，卻聽她沒心沒肺地笑道：“路寶，清軒叔是老牌男神，你又是新晉女神，同為神級，可能真有點相通的氣質吧。你剛才那段表演，還真有點清軒叔的味道呢，雖然隻有一點點……”她說著，還用手比了個米粒大小的距離。

  “你夠了吧！”路宸點了點她的鼻子，“說好是對戲，怎麽變成我獨角戲了？”

  “知道啦。”王佳沁委屈地扁扁嘴，忽然神色一正，換上了一副嬉笑不羈的油滑表情，道：“華公子此言差矣……”

  兩人玩得開心，卻都沒注意到平台入口處，一道似乎佇立了良久才轉身離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