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終於回到了牧場裏。

  此時已經將近十二點了，我卻看見牧場主屋依舊燈火通明，隻是從裏麵傳出哐哐當當的奇怪聲音。

  難道是羅德先生殺到了我家裏，要把我房子拆掉泄憤？

  我湊近窗戶，卻發現是自己誤會了，裏麵隻有哥茨一個人，即便是在這深夜無人時也盡忠職守地進行著房屋改造。

  我鬆了一口氣，推開屋子的大門。

  “哥茨，辛苦你啦。這麽晚了還不下班啊？”

  哥茨穿著特製的工作服，胸前口袋插滿工具，使勁刨平了窗框上的一處木瘤凸起，轉頭看著我憨笑道：“白天在準備建材，還差最後一點就幹脆連夜施工了。反正你這裏比較偏僻，影響不到其他鄰居。”

  我試探道：“你今天在這裏，有沒有什麽人找上門來？”

  哥茨想了想：“你怎麽知道？傍晚的時候羅德來過一次，手裏拿著沉甸甸的袋子，說裏麵的禮物要親手送給你，之後確認你不在就走了。”

  說罷還悠然向往地感歎道：“你雖然定居的時間短，卻真受人歡迎啊！”

  我麵容僵硬地附和道：“咳咳……可不是嘛。但像這種‘禮物’我是一律不收的，下次見到羅德先生，務必記得幫我拒絕！”

  哥茨繼續憨笑道：“那還是你自己去拒絕好意吧，屋子的擴建和裝修基本完工了，我今晚再收個尾就能搞定。明天就不用來你這裏了！”

  “這麽快？！”

  前天項目才開工，今天就能完工？哥茨這工作效率能頂得上一個施工隊了，還讓不讓各級分包賺錢了？！

  身材猶如熊陴的哥茨哈哈大笑，震得整個屋子隱隱晃動，然後用沾滿泥屑的大手拍著我肩膀。

  “就這樣的工程量，我花兩天時間都算是在精益求精了！”

  說完哥茨就作為專業人士，現場給我一番解釋。

  一方麵，這幢房子的基礎結構沒有大改，梁柱也都沿用了下去，隻是拆除兩側的牆壁進行擴建，減少了打地基、澆築施工的耗時工序。另一方麵，胡克老爹最初用的是磚石結構主體，後續卻從簡地用木質結構加蓋，因此這種施工隻需要在框架上進行處理，也不需要一切推倒重來。

  但我知道還有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哥茨的工作積極性。

  像普通施工隊帶人來，說好下午三點就敢拖到五點才來，隨便敲兩下便說太晚了明天繼續，多幹一天活多掙一天錢嘛。

  但哥茨身負深潛者血脈，身體素質能頂得上五個人的戰鬥力，又隻想著趕緊幹完回去巡山護林，就更加沒有拖延時間的理由了。

  哥茨，絕對是個合格的施工者！

  我站在屋子中心，欣喜地發現牧場主屋的模樣已經迥異往昔了。

  “看不出來嘛哥茨，你在室內設計也這麽在行！”我由衷地讚歎道。

  哥茨不好意思地說道：“隻是偶爾研究一下流行的室內風格罷了。”

  不由得我感歎，因為原本空曠簡陋的主屋，在哥茨的建設下分割成了三個功能區域，沒有添加任何阻隔，就必然打造了一個大平層設計！

  可能是鑒於我抱怨麵積狹窄，哥茨拆除了我擅自加蓋的儲藏室，釋放出一片靠近牧場大門的東側室內空間，融入的這部分總體麵積瞬間就加大了橫向深度。

  如今屋子最東側，擺放著我禦用的休眠艙。作為床鋪還附帶床頭櫃、物品架、收納箱，組成一片臥室休息區域，所有臥室的設備都能在這裏找到。

  一切都按拎包入住的標準，細心到就連琳送給我的那束花，也已經插在了床頭的花瓶中。

  而屋子中心擺放的，是原本坐落在窗戶邊的書桌，配上兩把靠背椅正好作為餐桌使用。靠著屋內大牆放著的雜物儲藏架上，有我雕刻的工藝品、金銀雙劍和鬆鴉的獸皮袋等東西，各種風格的擺設各占據一層，樣貌迥異卻讓人眼前一亮，讓客人甫一進門，就能看出我的遊曆收藏之豐富。

  我馬上就發現這是一種非常有趣的設計，能夠利用進門的特殊視角，讓訪客率先把注意力集中在展覽架上的稀奇物品上，隨後就止步於可以待客社交的餐桌。

  就像美人依靠某個突出的絕美五官，能夠掩飾、甚至點活其他平庸的五官，這樣的“吸引力設計”正巧能讓人忽略屋子最邊上，像臥室這樣的私人空間。

  我越看越驚訝，想不到哥茨深藏不露，竟然已經從施工者，暗中蛻變到設計師的程度了。

  哥茨，絕對是個別出心裁的設計師！

  “邊上留下的這塊空間是……”

  哥茨的吸引力法則確實有效，我也是看了半天才發現展覽架邊上，除了一人高的穿衣鏡外還有一片空地，便疑惑道。

  哥茨撓著頭說道：“我覺得像你這樣的年輕人，總會放個電視什麽的在這裏，就給你留好位置了。”

  哦，電視牆啊！

  等我能夠手擼電視了，怎麽也得把這個空地補上！

  至於買？我還是先把欠達特老板的天線配上吧……

  “馬庫斯，我怎麽感覺你心情有點低落？”哥茨問道。

  “沒事，隻是略微有點心塞。”

  視線終於到了西側，也是改造規模最為明顯的地方，本次擴建的重頭戲都集中在這裏。

  我指著屋子西側一個方形的磚台，“這裏又是什麽東西？”

  說是磚台也不恰當，應該說是一個三麵包圍，一側有缺口的磚石台麵，高度剛好齊腰。話說腰牆這個設計還真的是巧妙，難道是室內防禦工體？

  但是為什麽開口一側是朝著大門？那我躲在裏麵能防禦個錘子，直接就被一槍帶走了吧？

  哥茨敢這麽設計，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我一轉頭，看見哥茨略微興奮的表情，便否認這個想法，細細思索道。

  如果說不是防禦外敵的工體，會不會是給屋主使用的設備……

  “這個是給我準備的？”我問道。

  哥茨開心地說道：“看出來了？我就知道每家每戶都需要，所以給你也準備好了。”

  果然是給我使用的！

  每個人都需要的是什麽？非要這麽說的話，那得是死亡和納稅了吧？

  ……難道說這是一副石質棺槨？

  這麽說來，好像按照這個結構來看，隻要把人放進去、再砌上最後一麵磚就能當場入土為安了啊！

  這房子哪裏不對吧，一邊出殯、中間吃席、另一邊客人累了還能睡會。這是給我安排的明明白白，一路走好啊！

  但還別說，這說法聽著似乎離譜，此設計卻暗合了這間屋子的格局。

  所謂設計追求和諧，而和諧的格局就是要講究對稱。此時屋子的東麵是我的床鋪，是為生；屋子的西麵是不明的棺材，是為死。一生一死，一枯一榮，竟能蘊含在小小一室之內。

  輕撫著冰冷的紅磚，我站在這個未完成的棺槨邊上，已經感覺內心湧起一種安忍不動如大地的平靜，隱隱開始了關於宇宙萬物的冥想……

  這個哥茨，依靠著裝修就能把對於生命的思考，融於其中卻不顯得突兀——我要更正一下我的說法，哥茨原來是個藝術家啊！

  “哥茨啊……”

  我猶豫地說道，“雖然說升官發財這個寓意還挺好的，我也挺喜歡的，但是這個東西未免也太早了吧？我隻聽說過皇帝會年紀輕輕，就給自己準備這玩意兒……”

  哥茨詫異道：“你不喜歡這個嗎？我還以為你會很需要它呢！”

  ……你是哪隻眼睛看出來，我需要一個小盒作為永遠的家的！

  但哥茨處於職業操守，還是說道：“那好吧，是我冒昧了。反正這裏也還沒造完，我還可以把它拆掉。”

  神特麽還想造完？！

  上一個沒有實現藝術夢想的落榜生，可是把歐洲屠殺了一遍。好家夥，他該不會為了實現自己的藝術創作，原先預謀當場把我殺了，塞進棺材裏完成作品吧？

  “趕緊拆了，看到這個東西我害怕……”我連忙說道。

  哥茨從衣服上掏出陳老板同款四十多厘米長的施工錘。

  “我聽達特老板說你廚藝很好，沒想到你這麽不喜歡做飯。那我把這裏改成次臥好了……”

  “等一下！”

  我抓住他就要下砸的手臂，“你剛才說這裏是幹什麽的？”

  哥茨茫然地說：“廚房呀。”

  ……原來是廚房啊。那為什麽有這麽可疑的造型啊！

  哥茨繼續解釋道：“這是時下最流行的開放式廚房，邊上連接著餐廳嘛。你不喜歡就算了，牧場確實可以考慮在屋外做廚房，以減少炒菜油煙。”

  “emmm……我忽然覺得還可以接受，你先把錘子放下吧。就算我不喜歡炒菜的油煙，我還可以爆、溜、炸、烹、煎、溻、貼、瓤、燒、燜、煨、焗、扒、燴、熏、鹽焗、泥烤、氽、燉、熬、煮、蒸、涮嘛！”

  “好嘞。”

  哥茨又開心了起來，“你看好了，等你決定要使用廚房的時候跟我說，我會在這裏連接上水槽龍頭和台麵，你就可以把廚具全部放在這上麵了。”

  說罷他將手一指，對著房屋最西側的一扇木門：“就從這裏接水管。”

  這扇平平無奇的木門背後，就是這間屋子裏新築的單間。

  我打開門一看，果然看到心心念念的盥洗室！

  之所以占據了單獨一間的麵積，是因為采用了三分離的衛浴設計，把洗浴、如廁，洗漱三個功能各自獨立，又保持一個區域。雖然免不了向廚房和臥室去“借空間”，卻讓房屋有個單獨的換氣窗，洗浴麵積甚至塞下了一個浴缸。

  牧場的主屋本身就有四五米高，房梁以下的麵積此時格外寬敞，視野開闊，即便功能區域相互臨近，也絲毫不覺得狹窄。天頂上還用一塊玻璃代替了部分瓦片的麵積，讓外界自然光能直接打入室內，在泡澡時抬頭欣賞天上的美景！

  “完美！太完美了！我馬上試用一下！”

  我拍案叫絕地想要試用一下衛生間，哥茨也識相地開門出去了

  我利索地脫了褲子，剛準備打開馬桶蓋，卻發現馬桶蓋自己翻開了！

  “好家夥，還是個智能感應馬桶？”

  但下一秒，我發現是馬桶裏翻滾出的一道水柱頂開蓋子，形成了一個模糊有致的女性身形。

  “拜訪人家要敲門知道嗎——不過我挺喜歡這個新家的！”

  水元素以主人姿態傲立馬桶上，“咦？你在幹什麽呀？為什麽站著不動？”

  我目瞪口呆了兩秒鍾，然後用最快速度轉身把褲子提上。

  一定是哥茨，把花瓶裏寄居的水元素，隨手給倒進了可疑的地方啊！

  “混蛋，不要自顧自地住在別人的馬桶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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