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礦石牧場的倉庫裏。

  “所以……我們要幹啥？”

  “想想怎麽研究微電子技術啊！”

  “那靠什麽想？”

  “靠你的腦子啊！”

  “……那要想什麽？”

  “想想怎麽研究微電子技術啊！”

  “那……嗯？好像哪裏不對吧……”

  被我強行按在簡易研究台麵前的格雷，在我無懈可擊的邏輯前保持著傻眼狀態。

  話是這麽簡單，但真要研究就一點頭緒都沒有了，聯邦對外海嚴格的物資禁運，導致這些機械科技設備價格奇高、貨源匱乏，就算我想買也沒辦法弄到手。

  再說了，搞科研又不是像遊戲裏那樣，兩個人蹲在研究台麵前瘋狂摸魚，進度條就會蹭蹭地往上漲。我看了那麽久的書才摸到電力係統的門檻，現在想無師自通微電子，缺的不是臨門一腳，而是需要臨自家球門的一記世界波。

  本打算入眠的動物們被我們的對話吸引了過來，隻有固拉多還抱著小羊不為所動。

  一隻胖點的阿爾法雞跳到了格雷身邊，目光凜然地站在桌上，似乎要監督他的工作——正好他的諢號叫白隼酋長？

  表情包小馬也不甘示弱，溜溜噠噠地跑到我身邊，叼著我的衣角也想看桌上的情況，被我果斷轟走了——我可不想被稱為什麽呆河馬先知。

  我咬著筆，思考了一會兒：“那就這樣吧，把什麽版圖設計、芯片設計、芯片製造、封裝測試、製造設備等等全都忘掉，你負責手搓電路板，我用沙子拚芯片，一切憑著直覺走！”

  格雷目瞪口呆：“老大，你是不是受到了什麽刺激？這樣做能出成果嗎？”

  我胸有成竹地：“到要出成果的時候，我們到外邊買個芯片回來，貼上自己的標誌來交差嘛！”

  格雷：“……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

  “別走！我是真的有辦法！”

  但對於這個問題，我已經有了準備。而且這個辦法和買芯片來貼牌異曲同工……

  研究台上，被我擺上了三個奇怪的裝置。

  第一個，是一根魚骨狀的奇特大天線，交纏的電線裸露在外，隻能說是勉強有點科技含量的東西。

  “這東西有點眼熟……”

  格雷摸著下巴。

  我伸手一拍他的腦袋：“當然眼熟了，這是達特老板家房頂的衛星電視天線。我特意爬上屋頂偷來的，等明天被他發現電視全沒了信號，就要露餡了！”

  “老大，你這也太冒險了吧？！”

  哼，不冒險？不然我大半夜躲在倉庫研究科技幹什麽？覺得深夜有智商加成buff，能夠事半功倍？

  第二個，是一台老舊的收音機，外殼布滿風吹雨蝕的痕跡，年頭一看就不小了，其中好幾個常用按鍵都被磨損剝落。

  格雷拍著桌子說道：“誒這個！這個也眼熟！”

  我解釋道：“對，就是紮克家裏用來收聽海上天氣的收音機，聽說他很珍惜這個老夥計，所以我趁他昏迷才拿來用。否則他得多傷心啊……”

  “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第三個，是塊被拆卸下來的電路板，上麵接著一些模塊化的零件，科技含量明顯高過前兩樣，卻因為沒有外殼包裹，顯得格外嶙峋可怖。

  格雷：“這個我……哦，這個我好像真沒見過。”

  我愛惜地撫摸著它：“當然沒見過了。這是褐池部落帶出來的遠行隊便攜裝置，自帶發電蓄電、生活照明、定位導航的功能，這幾個零部件也是我毛來的。”

  “然後呢？”

  格雷愣愣地問道，然後才反應過來，“等一下，老大你說的是褐池部落？是我想的那個嗎？他們怎麽可能過來？”

  我歎了一口氣：“你的關注點永遠都慢半拍啊……你腦子裏還在放著《平凡之路》，而我要告訴你下一首是《PPAP》。”

  說完，我就把遠行隊便攜裝置放在正中間，暴力拆解了紮克的收音機和達特老板的電視天線，在湊近通用零部件的之後一陣擺弄，這三個本來風馬牛不相及的裝置，就流暢無礙地拚接在一起。

  再隨著電力接入，這個宛如大角鹿的裝置發出了滋滋的電流聲，越來越多的噪音交織在一次，顯然機器正在進行自動調頻，頻道的聲音一會兒是天氣廣播、一會兒是財經新聞、又一會兒變成路況信息。

  這些亂七八糟的聲音不分前後地接在一起，形成隆隆的巨響，把湊熱鬧的表情包小馬嚇了一趔趄，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表情包小馬：??o·(??????????)?o·?！

  兩隻警豹可能剛剛要出門夜間巡邏，順帶聽取手下貓咪上報的情報，這時連忙在倉庫門口探個豹子頭，確認我們是否在進行非法實驗。

  我仔細聽了一下，甚至還有空中通訊的特殊波段，隱約播報著一係列諸如放棄平壤、撤離河內、從喀布爾撤退的緊急命令。

  這誰呀？

  再撤下去就要撤出地球了吧？

  但這些雜亂的噪音沒有持續太久，就被一道逐漸擴散的聲音所擊潰。

  秩序在絕對的混亂麵前，本應該無法形成絕對優勢，但是這聲音恰恰是從噪音裏提取出了所需的音頻，組成的一種宛如萬人合唱的混響效果，不管噪音多大，這道聲音都隻會從中滋長，更加磅礴……

  【尊敬的馬庫斯先生，沙隆·白石很高興繼續為您服務。】

  被困在遙遠外太空小行星帶的礦機，父親當初的科研輔助AI沙隆·白石，終於再次上線了。

  …………

  我受困於技術壁壘，固然沒辦法製造出星際通訊工具，但不代表我沒辦法用現成的機械，“組裝改造”出一台呀！

  沙隆·白石擁有的知識水平毋庸置疑，至少也是能夠獨立承擔深空挖礦的程度。

  這個深空挖礦，就包括了在隕石帶的基地鋪設、零件生產、納米礦機製造、星際災害避險、危機重建等等，最終才能有礦石安全平穩產出。這也是它一個原本科研輔助AI，被安排做這個的原因。

  閃耀都市的計劃依舊冷酷高效，唯一沒想到的就是沙隆·白石能夠偷偷備份人格副本，躲過了格式化數據清洗，和我繼續取得聯絡。

  隻要有沙隆·白石的知識輸送，我想要什麽技術都不成問題！這就是我的科研計劃噠！

  “老大，這裏麵怎麽有人說話？！”

  格雷看著這台伊拉克成色的設備，徹底傻眼了。

  我沒有理他，直接對沙隆·白石說道：“聯絡上了就好。我現在要從電力時代晉升到微電子，抓緊把你所知道的微電子關鍵技術說出來。”

  【好，馬庫斯先生。】

  電流通過聲一陣擾動。

  【關鍵技術一共有3大類18項100種分支，現在可以開始介紹了嗎？】

  “……媽的，怎麽這麽多。我先拿好紙筆。”

  我搖醒了發呆的格雷，“開始吧，隻要悟透沙隆·白石所說的技術，我們就能成功了。”

  “就這麽聽？這怎麽可能學得會啊！”格雷哭喪著臉說道。

  我也滿心絕望地在研究台坐下。

  “以我們現在手頭的設備，隻能讓它用語音授課了。你還是老老實實抄錄，要是聽漏了關鍵部分，可就要自己倒黴了。”

  沙隆·白石深處外太空，不可能脫離管製、遠道而來幫助我，因此它的能力上限取決於我所能提供的載體。譬如在邊緣星球上，沙隆·白石依靠著足以重塑引力和生態的“雙星”係統，能夠控製納米機器人為我提供幫助。

  而在這裏隻有一台破收音機，它也就隻能依靠聚集白噪音發聲，把知識言傳給我們了。

  【馬庫斯先生，您所需要的關於微電子電路的基本知識，共涵蓋了固態電子學與器件、數字電路和模擬電路三部分知識體係……】

  電流通過聲一陣擾動。

  “愣著幹啥，快抄啊。”

  隨著我一句訓斥，整個倉庫裏隻剩下窸窸窣窣的抄寫聲，和沙隆·白石嘈雜的說話聲。

  【在固態電子學與器件部分，主要需要電子學的基本原理以及固態電子學基礎，還有二極管的i-V特性以及晶體管的SPICE模型等內容，必須的知識還涉及電路設計中常用的最差情況分析、蒙特卡洛分析等主要分析方法……】

  “沙隆·白石先慢一點，剛才那個傑洛特分析是什麽意思？狼派分析法嗎？”

  【……】

  接下來的授課，就在這樣雞飛狗跳中開始了，其中充滿了差生的聽岔空耳和課本的含糊介紹。我們一開始采用的是兩人同時記錄的方法，在每一章結束後相互校對調整內容，以確保記載和理解無誤。

  但是半個小時後，就發現力有未逮了……

  “不行了格雷，我有點暈車的感覺……給我個袋子，我想吐……”

  我扶著桌子搖搖晃晃站起來，兩眼發花地看著格雷。

  格雷也兩眼發直，狀態勉強比我要清醒一點，感覺出了我話語的問題：“老大，你這話什麽意思？你該不會想跑吧？”

  我搖頭歎息：“我不跑，就是想出去透透氣，你再堅持半個小時我們就換崗。”

  “那你要做什麽？”格雷好奇道。

  我咬著牙：“我先去耕兩畝地放鬆下。正好從卡蓮……哦不，是傑夫老板那裏弄來了些種子！”

  半個小時後。

  【接下來是數字電路部分，著重要講解邏輯電路的基本概念，對於NMOS、CMOS、MOS存儲電路以及雙極型數字邏輯電路的詳細說明……】

  電流通過聲一陣擾動。

  我接替格雷坐回原位，神清氣爽地提起筆奮筆疾書。

  格雷頭昏腦脹地站了起來。

  “你想去幹嘛？半個小時回來要記住了啊。”我提醒道。

  格雷：“我去繞著牧場跑十圈！”

  又半個小時後。

  【模擬電路部分，需要從放大器主要概念入手，再詳細介紹放大器相關概念及二端口模型、反饋放大器頻率響應、小信號建模、單晶體管放大器、差分放大器、反饋放大器以及振蕩器等內容……】

  電流通過聲一陣擾動。

  我吐出一口老血，終於盼來了格雷回歸。

  我站起來壓製住翻滾紊亂的內力，臉上跟嶽不群運起紫霞神功那樣陣陣發紫。

  格雷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我好多了！這次一定能夠聽完三十分鍾！老大，外麵的地都被你耕過一遍了可不止兩畝，那些種的是啥？”

  我咬牙說道：“是我從褐池部落手裏買來的棉花種子，我現在恨自己種子買少了！”

  …………

  在天亮之前，我們就這樣輪流記錄知識，終於記下了整整1420頁的微電子基礎知識！

  我打開殖民者係統，欣慰地想看一眼微電子基礎的研究進度。

  【研究項目：微電子基礎】

  【前置研究：電力】

  【項目內容：用精密複雜的電子進行工作的基礎，能夠解鎖建造高級研究台、通訊台、軌道交易信標等項目。】

  【當前進度：71500】

  ……大意了。

  我幾乎都快忘了，殖民者係統確認技術研究的辦法，是根據研究者對於這個技術的領悟程度。

  在簡單的農業技術時，我隻需要看一眼就能領會其中的技術關竅實現複製，因此能夠瞬間學會。但現在的工業技術中充滿了技術問題，我和格雷如今總共聽懂學會的，看來也不到百分之一。

  那剩下的時間，沙隆·白石就可以去挖礦了，換成我和格雷必須繼續研讀這本1420頁的巨著，學懂弄通蘊含的100項知識，恐怕才能解鎖這個技術。

  “馬庫斯老大，不管怎麽說，我第一次見你在牧場這麽認真地種東西……”

  格雷站在倉庫門口呼吸新鮮空氣，迎著晨光熹微看見荒蕪已久的牧場，此刻田間地壟都是一副井然有序的景象，秋露沾在地麵上晶瑩可愛，涼風入肺宛如能夠洗滌心田。

  沒錯，在這個期間，我已經種完了大半個牧場的地，光是棉花一項的種植規模，一旦到了收獲季節，恐怕得雇傭超人來摘棉花。

  對，就是那種摘棉花快得一逼的黑皮超人。但在這之前，還得先讓格雷打造一根氪石鞭子……

  嗯，或者一副氪石膝蓋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