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你要是也覺得沒問題的話，我可就先醒了啊。”

  ??“咳咳……離譜，真的是離譜……煉金術裏最可怕的希律王圖狀態，竟然會被你幾句話就抹殺……”

  ??“不用驚訝，我隻是一個一塵不染的情緒垃圾桶，那些紮心的話都是紮克自己說的。”

  ??“可你把我的計劃全部打亂了！你這麽回去，打算怎麽對付異變？可怕的不隻是怪物，更多的是黑潮島本身啊……”

  ??“隻要紮克醒了，我就有一個絕妙的計劃！你也按照我計劃行事！”

  ??“姑且相信你一回……總覺得哪裏不靠譜啊……”

  ??…………

  ??麵對帳篷外站著的凱伊，原先還震驚於小斯派羅的話語，此刻卻忽然驚訝地喊了起來。

  ??“喲，一會兒不見都聊這麽多了啊，剛才不小心睡過去了。”

  ??不管用幾次胡克老爹的觸手雷達和睡夢感應，想圍觀個大事件簡直不要太方便，營地範圍內他們的對話和表情都能盡收眼底。

  ??“你！你什麽時候醒了！”

  ??小斯派羅看到我站在門口，臉上也忍不住顯露出驚喜，但很快盡力壓住。

  ??“哼……醒過來就好。我還需要一些時間完成拚裝，而那些怪物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出現……”

  ??怪物果然沒有出現！

  ??“斯派羅，你正在製作的武器能扭轉局麵嗎？”

  ??小斯派羅自傲說道，“至少能給我們扣動扳機的權利。”

  ??我瞥了一眼滿桌子的零件，露出了成竹在胸的微笑，對著特工E說：“好，那時間我來爭取。艾達王，馬上把全體海岸防衛撤銷，不要露出任何一點警備狀態。”

  ??紅裙的特工神色中有一絲疲憊。

  ??“海岸警衛雖然沒有還手能力，卻能發出預警，留出分批次撤離的寶貴時間。後路如今還沒探索清楚，希望你不是在開玩笑。”

  ??我沉吟片刻，“但情況也不能更糟了。”

  ??小斯派羅出乎意料地點頭道：“我沒有意見。”

  ??特工E不悅地說道：“這就是你們SCP基金會的賭徒作風嗎？”

  ??別說了，賭國運這事情海的對麵才是行家裏手。

  ??換成小日……子過得不錯的本地鄰居，不說組建一支神風特工隊助興，少說也要安排七八個會計自殺，向怪獸們謝罪吧？

  ??“不，空城計這事情你們可能沒有經驗。可像一個人被空投到外星開牧場、流放到邊緣世界爭霸，這樣的絕境我經曆過很多次。最後的結果，是口腔醫生經常問我，年紀輕輕牙齒怎麽磨損得這麽嚴重。”

  ??特工E撥開鬢發，皺眉問道：“你執行任務和牙齒有什麽關係？”

  ??“因為這些年，我都是咬著牙過來的。”

  ??艾達王捂著臉說道：“……那就撤了，正好做些別的事。深入廢墟的調查小隊中好多人發瘋了，我想親自帶隊進去看看。”

  ??…………

  ??走出帳篷，凱伊有些驚訝地對我說：“馬庫斯，之前他們兩個人明明爭搶指揮權那麽起勁，為什麽你輕飄飄兩句話，就讓他們認同了？”

  ??“我們先到海邊去。”

  ??海水的氣味帶來了不祥的意味，我看了一眼混沌不清的天空，洋麵上似乎正醞釀著一場邪惡的風暴，駐足的海島也不懷好意地磨礪著獠牙，要將這支離群孤軍徹底吞沒。

  ??我感到了一種古怪的焦慮與不安——就好像麵前的小路繼續向海邊蜿蜒，將完全拋下這個清醒正常的世界，最終與神秘天際和高空中的某些未知秘密融為一體。

  ??“艾達王和小斯派羅看似合作，實際上計劃從來不在一條線上。”

  ??我們來到海邊，登上一塊長滿死去藤壺的礁石上，一路上也看到黑西裝特工們沉默著退入了臨時營地。

  ??“艾達王寄希望於搜尋到廢墟中的退路，小斯派羅醉心於關鍵的研究，兩者隻能在細枝末節的地方開展合作，而隨著事態推進，他們的計劃隻會相悖而去，最終相互幹擾。”

  ??“那你有辦法解決他們的矛盾？”凱伊問道。

  ??我哂笑了一聲，“他們難，我就不難？我不過是勉為其難。”

  ??“明白了。”

  ??我和凱伊就像孤零零的兩隻螞蟻，被困在一座漲潮後的礁石上，隨後沉默不語地望著天邊。

  ??不知道過了多久，看到了天際翻滾起了黑濃的雷雲，卷繞聚集成遮天蔽日的規模，乘著洋風向這裏挺進……

  ??“凱伊，去問問小斯派羅和艾達王，兩邊準備的怎麽樣了。”

  ??我語氣平靜如水，從礁石上站了起來。

  ??凱伊下意識握住腰際的水手刀，遲疑著說道：“需不需要再觀察一下？萬一那隻是普通的風暴呢……”

  ??我斷然否定：“肚子不舒服的時候，不要相信任何一個屁。快去！”

  ??凱伊：“……好。”

  ??景色變化得快到驚人，我隻是站在原地，就能感到電影幕布拉動般的震撼，鋪陳開動的雲團從四麵八方湧來，化為了萬丈高空中無人能抵擋的天幕。

  ??那些雲團緩慢地、謹慎地向前移動，厚重又莊重，最後將孤懸海外的島嶼團團圍住。雷雲距離我還有很一段距離，但加上雲團的遮擋，已經完全看不到風暴肇始的源頭了。

  ??一絲絲鉛雲墜地，化成密布海洋的大霧，在接下來漫長的一個小時裏，我隻是目不轉睛地凝望著遠方的雲團，看著雲團卷起漩渦，變得愈發厚重和浮躁，屏息凝神地聆聽著雲團及大海中發出的某些可怖聲音，某些龐大的陰影正瘋狂蠕動，於雲霧中歡騰起舞……

  ??臨時營地裏少量，卻足以決定命運的人正站在海邊，凝視著遠方，任由獵獵海風拂過麵頰。

  ??“希望你的計劃有效。”

  ??艾達王也來到了海邊，沒有帶太多人。臉上的硝煙痕跡也表明並未閑著，況且她紅色的晚禮服裙裝多處破損，幾乎要掛不上身。

  ??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可真白啊……咳咳，我趕緊扭過頭去轉移視線。

  ??“你去哪兒了？”

  ??艾達王抱著胳膊說道：“親自進了一趟廢墟，裏麵果然有古怪。救出了一個之前失蹤的特工，可惜他根本想不起來看到了什麽。格蘭特，你的傷怎麽樣了？”

  ??一個黑西裝包紮著肩膀，沉默著搖頭不語。

  ??從外表看他傷得並不嚴重，但裸露的手臂上覆蓋著一些令人困惑不解的傷痕，其中有些像是鞭子抽打的痕跡，有些則是挫撞造成的傷害。

  ??這時，那些詭異的狂風開始灌注天地空隙，仿佛在黑暗與喧嘩中瘋狂起舞，在場的人如得了絕症一般，被恐懼的卷須扼住了喉嚨。

  ??恐懼的根深深紮入無邊無際的遠古，紮入黑夜深不可測的淵藪中，不論是向過去還是向未來，都逃不出夜晚無邊的黑暗。

  ??“小斯派羅呢？”

  ??“他的計劃出了點問題，說還需要時間。”凱伊回答道。

  ??“時間……誰不需要呢……”

  ??我自嘲一笑，站在了所有人的前方。

  ??天空中陰冷、作嘔的空氣逐漸匯成了一股有毒的氣流，從那個可怖的高空吹了過來，緊隨其後的是一陣刺耳的唳叫聲——那聲音就距離我們不遠，從那片隔絕了人與怪物、令人驚駭的雲團中傳了出來。

  ??此時大海中有沉悶的喘息，有颼颼的水流聲，讓我不由得幻想彌爾頓筆下，那一大群墮入地獄裏的畸形靈魂就居住在那處漆黑無光的陰暗裏，匯聚成令萬物枯萎的冰冷狂風和漩渦。

  ??下一刻，某個體型無比巨大但卻不知為何物的東西，開始隔著大霧瘋狂地衝撞著，將要從所坐著的可怕王座撞了下來……

  ??這一切的動靜霎時遍布天地，傳響在無垠的空間，紅與黑的猙獰爪牙、疙瘩的皮膚和赤目，已經率領狂風逼近這座島嶼。

  ??但我沒有移動半步。

  ??耳邊聽到了一串熟悉的腳步。

  ??一個雄壯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海邊。

  ??他的腳步很緩慢。

  ??但是隨著他的露麵，天空和海洋中湧動的怪影，齊齊停止行動，向後退卻著，猶豫著，死白和猩紅的豎瞳中全是警惕之色。

  ??“你終於來了。”

  ??我小聲對紮克說道。

  ??紮克臉上猙獰的血管還未消退，表情格外狠戾，眼神卻恢複了清明。

  ??“你怎麽知道，我露麵就能成功阻止他們……”

  ??我深吸一口氣：“是你跟我吹牛，說自己折斷深海怪獸古維拉的角，還打斷雙子基拉斯怪獸的腿啊……還說什麽莉莉雅夫人是你的……”

  ??紮克怒道，“你千萬別在羅德先生麵前胡說！我可沒說最後一句！我前麵說的都是實話呀。但是以我現在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

  ??“不需多言。”

  ??我打斷了他的抱怨，“你現在色厲內荏，但是怪獸們不知道。所以隻要你待在這裏，就能繼續拖延時間，援軍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你再在氣勢上加把勁！”

  ??憤怒與畏懼相互滋長，與之相伴的有狂躁濃霧雲團中，利爪敲擊出的砰砰聲，尖牙碰撞出的噠噠聲，以及嘶啞號喉管奏出的癲狂嗥叫。

  ??“現在需要爭取時間——空城計的極限就是一人鎮三龍啊……”

  ??紮克沒有回答我。

  ??突然就陷入了沉默。

  ??天空中稍微安靜，但在這些綿連不絕的淒涼曲調中，雷雲霎時如同不潔的瀝青海洋中的波浪一般起伏搖曳。

  ??隨後傳來的，是重物落地的撲通聲，一個熟悉的陰冷嗓音。

  ??“想不到吧……我會親手殺了你……”

  ??紮克背上紮著一柄尖刀，倒在了血泊之中。

  ??黑色西裝的特工，此刻被艾達王和凱伊等人壓在地上，身體卻如同遊蛇般扭動掙紮，四肢柔若無骨，聲音從腹部幽幽傳來，瘋狂而尖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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