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德先生表情瞬間也嚴肅了起來，點頭道：“我也猜到是祂……學院這次給了我兩個任命，一個是重組密大調查團，調查南北極的異常事件，並且開展印度和緬甸的史前考古發掘。”

  “這些地方都有問題吧？”

  “問題很大。第二，是繼任亨利·阿米蒂奇教授的圖書館館長一職，繼續之前無名武器手稿的研究。”

  我急忙阻止道：“千萬不行！這點我也能確認，那份武器手稿就是‘千麵之神’留下的東西。這裏麵一定有陰謀，他一定是想看著人類用這裏麵的禁忌武器，自己走向毀滅！”

  羅德先生瞥了我一眼，低聲說道：“在馬德斯山的大爆炸之後，學校董事會對這種能夠‘拯救世界’的力量十分感興趣，勢在必得地要開發出手稿上的同類武器……就算我不參與，他們也會認命其他人，強行推動這個研發計劃，鑄造出自殺的匕首……”

  我急切剛想開口，說要不然我去直接毀掉這一份手稿，但是馬上就冷靜了下來。

  即便我毀了這一份武器手稿，作為原作者的“千麵之神”也能立馬複刻出一百份、一千份，甚至印滿這個世界的土地。如同胡克老爹所說，既然這個恐怖存在已經將視線投向了這個世界，那我們所能做的就隻有刀鋒上舞蹈。

  我瞬間還想到了一個更可怕的可能，冷汗瞬間從我的額頭上冒了出來。不寒而栗的我與羅德先生對視了一眼，發現他的眼中也有著一樣，難以言明的隱晦情緒。

  “……羅德先生，你是不是也猜到了……‘那個可能’？”

  羅德臉上的表情瞬間消失，似乎之前的情緒都是一種表演，隻有這一刻深沉的情緒才是他內心的體現。

  這家夥……剛才也在懷疑我……

  “馬庫斯，抱歉，我剛才一直在試探你。”羅德先生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自己的行為，用複雜的口吻說道，“既然你能猜到了這個可能，那麽你就不可能是‘千麵之神’創造出來的偽物……”

  我苦笑著看著他，臉上也是無法言喻的表情。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應該責備這個男人，因為他麵對的一切，已經超乎了我的想象。

  羅德先生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回憶，又似在冥想，緩緩地開口道：“我越發地感覺，我們所努力的一切，都隻是‘千麵之神’策劃的一出戲劇。”

  我在內心慘然一歎。

  確實現在回想起來，“千麵之神”的出現是一件很蹊蹺的事情。

  他的化身夜魔是由偏三方八麵體召喚出來，而偏三方八麵體是由阿爾伯特·威爾瑪斯從米戈手裏換來的。更不妙的是，米戈本身就奉著“千麵之神”的命令加入這場亂局。

  也就是說，從事後看來這一條線上，背後都有著“千麵之神”操縱的痕跡，順水推舟地幫助羅德先生實現這個計劃。

  而後麵的事情，則在最初的推動力之後，都能順理成章地發生，按照他的策劃實施下來。這其中，不管是我、平行世界的羅德、這個世界的羅德、獻出生命的諸多人員，都隻是按著他的計劃進行的棋子……

  更可怕的是，所有人在這場陰謀中，都是發自內心、奉獻自我、燃燒生命地演繹著這一場演出，完成了自己的目標。包括想要拯救家人的羅德、拯救世界的亨利·阿米蒂奇教授，想要回到平行世界的異界羅德等等，都是這樣的棋子。

  ……甚至可能，包括我。

  老約克遜信心滿滿的穿越計劃出現紕漏，並被吸引到這個世界，很有可能就是“千麵之神”在利用我，推動眾人完成這場演出。

  對這一點，我比羅德先生更確信這是一場陰謀。

  因為從老約克遜從“千麵之神”口中套出的話來看，這個充滿了惡意的神明，從多年前被亨利·阿米蒂奇教授的“某個壯舉”開始注意到這個世界，就投放了許許多多的陷阱，想要引誘人類主動毀滅自己，自行陷入瘋狂，最後滿懷感恩地投入混沌的懷抱。

  這種性格絕沒有做偽的必要，否則直接降臨這裏毀滅世界就好，他可不像“深海浩劫”那樣，被不知名的牢籠困鎖沉睡。

  “羅德先生，我們拚盡了全力做的這些，真的拯救世界了嗎？”我看向了羅德。

  這個在災變中失去了家人的中年男子，並沒有流露出一絲的傷懷。

  他輕輕撫摸著無名指上的戒指，麵色滄桑地說道：“不要想這麽多，馬庫斯。我是一個失敗的父親和丈夫，我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家庭。但是我們的努力至少守護著地球度過這次危機，留下了救贖的希望……”

  “但是我們所做的，都是無用功啊……”

  羅德先生搖了搖頭：“我原本也和你的想法是一樣的。但我見到了你那個世界的羅德之後，我忽然相信了希望的存在。在‘千麵之神’無孔不入的計策麵前，他用極度異想天開的計策，讓這場災禍發展得出乎了‘千麵之神’的預料。而我知道，他隻是想要回家。和我相比，他一定是個好父親。”

  我沉默著想起了礦石鎮上那個缺失了男主人的家庭，含糊地說道：“是的，大家都很思念他。”

  羅德先生露出了向往的微笑：“希望他能回到家，幫我完成未履行的承諾……”

  隨後，他眼神堅定地對我說道：“”既然‘千麵之神’想要讓我入局，看著人類自己毀滅自己，那我就當仁不讓地擔任這個角色，領導起調查團和圖書館。既然祂不肯親自下場，喜歡利用人類的弱點，那我就要在祂的陰謀裏，像另一個羅德那樣創造一個奇跡。”

  我看著羅德的眼神，似乎他化身成了傳說中背負青天的巨人阿特拉斯，在這場可能僅有他清楚的，力量極不對等的對弈裏，進行著自己的可能微不足道的努力。

  即便結局可能無法達到他的夢想，但他將毫無疑問地將這件事作為一生的使命，也像亨利·阿米蒂奇教授那樣，欣然地迎接自己的終結。

  “我終於明白了亨利·阿米蒂奇教授那天說的話了。”我苦笑著說道。

  羅德先生輕輕點了點頭：“馬庫斯，你要是能留下來該多好。這個世界需要更多像你這樣的人，前赴後繼地護航著，帶領人類艱難前行。”

  我鄭重地說道：“羅德先生，我還有不得不戰鬥的理由——我將想辦法回去保護我的世界。但如果這裏遭遇了其他危機，你又有辦法把我弄過來，我還會和你一起並肩作戰。”

  羅德先生的笑容有些欣慰，看了看門外忽然發出了聲響的看門口：“我也很期待看到，你到底還能創造出多少的奇跡。”

  聽到了門外的狗叫，我立馬就知道這是有人靠近的意思，站起身就要走。

  但病床上的羅德先生抓住了我的手臂，“先別急，他們沒那麽快過來。馬庫斯，這次的事件我們不僅暫時拯救了世界，還知道了這些不可名狀的存在之間，也是存在可以利用的矛盾關係的。”

  他從手上摘下了那枚古舊的銅戒指：“這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魔法物品，能夠竊取到超凡力量的氣息，裏麵還有我竊取的‘光之王’印記，你應該用得上，就給你帶走吧。”

  我連忙推辭道：“不行啊，羅德先生。我要是拿走了下次你怎麽辦？”

  羅德先生微微一笑：“不用擔心，我已經和光之王教會取得了聯係，他們將會派出大祭祀，與密大共同開展武器研究計劃，我有把握將他們拉上戰車。畢竟早一步來到這個世界的‘光之王’，一定也不樂意看到‘千麵之王’在這裏出沒。”

  又是這麽危險的與虎謀皮，看來羅德先生打算將“Letthemfih”戰略貫徹到底了。

  門外忽然響起了噪雜的腳步聲，似乎有更多的人出現在了這棟病房樓的周圍，看門狗就算再凶狠，也沒辦法同時兼顧四個方向的人突圍，很快就有人進入了院牆。

  羅德先生將戒指放在了旁邊的桌上，雙手撐在窗台上，焦急地觀望著門外的動靜，一邊說道：“快拿著吧，擔任了圖書館長以後我也不缺這個戒指。這是我和莉莉婭定情的信物，本來也打算要傳給珀布莉，作為她訂……”

  說到這裏，羅德先生感覺屋子裏安靜異常，立刻回頭觀望，卻發現屋子裏空空蕩蕩，再也沒有其他人的身影，隻有隔壁病床上殘留的淺淺印痕。

  而桌子上的古舊銅戒指，也不翼而飛了。

  “哈……也好……對吧莉莉婭……”

  啞然失笑之後，他迅速轉變了態度，對著闖進屋子的調查員厲聲說道。

  “你們在幹什麽？！我作為你們未來的頂頭上司，連找兩條狗做伴都不行嗎！還是一定要考你們這些軟腳蝦？！”

  羅德先生和先前不反對也不認可的態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吼得進門的調查員一愣，連忙辯解道：“羅德教授，我們隻是奉命保護你的安全……”

  羅德先生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以後要叫我羅德團長。還有，既然你們這麽有活力，那今晚就去把圖書館長室打掃幹淨……”

  闖入的人中還有一個身穿華貴西服的老者，喜出望外地說道，“羅德！你的意思是……”

  羅德先生微微頷首，用一句騎士小說中的名言，嚴肅地回答道。

  “旦日清晨，直至垂暮，我將執劍，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