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作者:風凝雪舞      更新:2021-06-10 16:31      字數:1926
  亦笙真正清醒過來的時候,身上的傷還沒有好,疼痛的感覺一點一點複蘇,她卻不及理會。

  “小笙,你醒了?覺得怎麽樣?”

  她看著床邊紀桓眼底濃重的青色和眸光當中的驚喜與小心翼翼,掙紮著想要起身,“這裏是哪裏?”

  “別動,你還沒好,”紀桓連忙伸手輕輕按住她未受傷的左肩,聲音輕柔得如同害怕驚嚇到她一樣,“這是家裏,不要怕,已經沒事了。”

  她慢慢轉眼去看自己所處的房間,以及房間當中的擺設,明明是從未見過的,卻不知怎的竟透著些微熟悉的感覺,隻是此刻她身體與精神都實在是太過虛弱,又是初醒,便也沒有去在意,而在她心中,還存著更重要的事情。

  “那些日本人呢?”她問,聲音依舊很微弱。

  他替她順了順鬢間的發,“不在了,都過去了,我不會再讓人傷害你,不要怕。”

  她自小到大都是信他所說的話的,縱然經年流轉,縱然人事變遷,可這信任仿佛已經成為了她潛意識當中的一種習慣,因著他的這一句話,她緊繃的情緒自然而然的便慢慢舒緩了下來,然而不過片刻,她立刻又敏感的意識到了不對勁,轉過眼睛去看他,“白爺為什麽會幫日本人,你又是怎麽讓他們放了我的?”

  他的手頓了頓,避開她的眼睛,淡淡開口道:“中村次郎與我多有生意往來,你方才問的那兩個問題的答案都在這裏。”

  她聞言,一眨不眨的看著他,“那個人並不隻是普通的生意人,這一點你知不知道?”

  他沒有說話,亦沒有看她,側臉的輪廓印著窗外天光,表情看不真切。

  “為什麽不說話?”在一陣死寂的沉默過後,她卻還是微顫著聲音執意的開口去問,多希望他能給出與她猜想當中完全不同的答案,多希望他能將自己的猜疑不安通通打消。

  他卻忽而回過頭來看她,唇邊帶了些許苦澀又自嘲的弧度,“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有些話我現在不能說,而我也不願意對你撒謊。”

  她的心底又急又痛,“你到底在隱瞞著些什麽,有什麽是不能說的?”

  他卻再度轉開了視線,緩緩搖頭,“小笙,別逼我,或許有一天我會親自告訴你,可我卻盼著永遠都不要有這一天。

  她怔怔看著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他語氣當中的悲哀蒼涼太沉,壓得她亦是喘不過氣,可他卻不肯讓她知曉分擔,她感到害怕,她知他太深,她知道他一旦決定了的事情,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她拉不回他。

  不知道是心傷還是身上的傷,那疼痛忽而湧來,她閉上眼睛,微蹙著眉,無聲的流眼淚。

  他幾乎就要心軟,卻被推門的聲音生生拉回了現實,渡邊醫生一見亦笙這樣,便立刻著急的開口道:“盛小姐,你才剛剛流產,萬萬不可哭多了的……”

  他的話沒有說完,便見床上躺著的那女子震驚萬分的張開了眼睛,那眸光當中蘊著滿滿的驚痛和不敢置信,不顧身上的傷下意識的伸手就去覆上自己的小腹,“你說什麽?”

  那渡邊醫生愣住了,就連紀桓也沒有想到,所以不及去阻止渡邊醫生接下來的那一句話——“怎麽,盛小姐,你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嗎?”

  亦笙在那一刻,完完全全的說不出話來,就連眼淚也流不出,腦子都有些麻木了,所有的感覺仿佛都聚集到了仍在隱隱作痛的小腹上麵,怔怔道:“你說我有孩子了,又沒有了?”

  渡邊醫生被她的樣子嚇到,一時之間沒有接話,而紀桓小心翼翼的去握她的手,“小笙,你還年輕,孩子日後總是會有的。”

  可是此刻的她,卻根本聽不進他的話,過往的點滴記憶,一點一點,緩慢而不受控製的,往她空白的頭腦當中硬擠進來——

  “少帥,夫人,這匹馬可不亞於關雲長的赤兔,真的是一匹難得的良駒呢!”

  那年輕的女子在笑,“你看它還那麽小,我可不忍心騎它。”

  而她身邊的英挺男子卻是含笑在她耳邊低語,“這次可不是給你的,是將來要送給我們兒子的禮物。”

  ……

  “聿錚,你們結婚都那麽久了,小笙的肚子怎麽還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媽這心裏麵實在是著急!”

  “您特意支開亦笙就是為了問我這個?”那男子微微笑了笑,“是我不想那麽快要小孩的。”

  “你這孩子可真是胡鬧!”

  “媽,亦笙還小,我又忙得顧不了家,我們都還年輕,緩幾年再要孩子也不遲。”

  母子倆在說著話,並沒有注意到臨時折轉回來的女子站在門邊,久久沉默。

  她知道他說的不是真的,她知道他有多想要一個孩子,雖然後來,他為了不給她壓力,再不提起,而再後來,他甚至說了這樣的話,為她擋去所有的催促與非難。

  就是她自己,又何嚐不想要一個與他共有的孩子,她曾一次又一次的這樣想過,如果是個男孩子,那他必定會如同他的父親一樣,堅毅果敢,如果是個女孩兒,那她一定會把自己自小便缺失的母愛加倍的給她。

  那樣迫切的期盼,那樣辛苦的等待,現如今,竟然是她自己親手扼殺了他們的孩子。

  她隻覺得心口一陣一陣的幹痛,眼前亦是發黑,忽而一股腥甜之氣壓將不住,耳邊恍惚響起紀桓驚痛的聲音,她緩了很久,才睜開眼睛,然後看見,自己方才嘔出的血,竟已將他的衣裳浸開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