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作者:黍寧      更新:2021-06-08 19:52      字數:2572
  牛逼哄哄的張幼雙,小宇宙熊熊燃燒,握著拳頭顛顛地跑去了伊洛書坊內。

  這個伊洛書坊是越縣最大的書坊,在附近這幾個縣裏都頗有名氣,其刻錄刊行的時文深受各位莘莘學子們的追捧。

  越縣雖小,但舉業之風盛行,人傑地靈,還是出過不少舉人和進士老爺的。

  這主要還是因為大梁類明,也根據地域分了南、北、中三卷應試。

  越縣地處江南屬南卷地區,競爭最為激烈。

  其次才是順天、山西、河南、陝西、山東等北卷地區,最後才到鳳陽、廬州、安慶三府、滁州、徐州、和州等中地區。

  甚至就因為這,明朝還牽扯出了“南北榜”一案。

  說是明洪武三十年二月的會試,錄取的51名全是南方人,沒一個北方人。此事一出輿論嘩然,都說主考官“地域歧視”,憤怒地要求老朱家徹查。

  明□□朱元璋命張信等十二名官員複查試卷,結果得出來的結論卻是不存在舞弊和地域歧視,南方讀書人的試卷寫得的確都比北方讀書人的漂亮。

  最後,主考官劉三吾、侍讀張信等人十分悲催地要麽被淩遲處死,要麽被發配充軍。

  “南北榜”一案也是明朝分南北取士的先例。

  江浙學子,真·從古時苦逼至今朝 (ノ=Д=)ノ ┻━┻

  伊洛書坊地處偏僻清幽之所,進門一個天井,大廳上有一匾,題為“伊洛書坊”,筆力雄厚,一看便知是名家所書。

  階前砌花欄,種這些水仙、海棠、虞美人、牽牛花之類的,雜蒔草藥,疏密有致。

  廳內明亮寬敞,人不多,隻兩三個夥計來來往往,腳步聲清楚可聞。

  正中兩溜椅子,明顯是個議事之所。堂旁兩楹側屋,屋裏三麵書櫃,滿滿當當塞滿了各色書卷。

  張幼雙剛一踏入正廳,立刻就有店小二過來招待,對方十五六歲的年紀,生得文文弱弱,輕輕瘦瘦的,白麵皮,笑起來眉眼彎彎。

  店小二,或者說吳昌,吳家的家生子。

  一看到門前的少女,便唱了個喏,殷勤地笑道:“誒,客官可是來買書的?”

  張幼雙劈頭蓋臉道:“我是來賣書的。”

  “賣書的?”吳昌繼續笑眯眯的,轉身去倒了杯茶,請張幼雙坐了下來,“娘子要賣什麽書?”

  他是自幼就跟在吳家大郎身邊兒伺候的,鑒貌辨色,別看才十五六的年紀,卻也是浸潤已久。

  張幼雙咕咚一口氣幹了半杯茶,放下茶杯,眨眨眼問:“你們這兒收時文嗎?”

  “哦,時文啊!收,自然是收的。”吳昌樂嗬嗬地又添了半杯,問道,“敢問娘子這書是哪位大家所做的?”

  張幼雙:“不是哪個名家做的,是我寫的。”

  吳昌:“哦,原是娘子寫——”

  臉上殷勤的笑意微妙地頓了一下,手上一個哆嗦,一個猝不及防,壺嘴裏漏了點兒茶水出來,趕緊拿抹布給抹了。

  吳昌猛然回過神來,止住了話頭,將麵前的少女從頭至尾打量了一遍。

  二十出頭的年紀,栗色的頭發及肩,在日光的照耀下暖融融懶洋洋的,皮膚白,眼睛大,瞳仁棋子般黑溜溜的,像水洗過似的,那眼睛看著有點兒冷,有點兒傲,有點兒倔。

  看得吳昌心裏直犯嘀咕,這看起來精氣神十足的,倒也不像個丫鬟養娘啊?

  又忙露出個和和氣氣的笑容來,“我懂了,娘子這是替主人來賣書的吧,不知娘子主人是哪位名——”

  張幼雙一本正經地糾正,吐字端得是一個清楚又利索:“不,是我做的。”

  吳昌:“……= =你做的?”

  “我做的。”

  吳昌露出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娘子莫要與我頑笑了。”

  張幼雙:……所以你這是根本不信嗎?!你這是搞歧視!靠!報警了!

  吳昌摸了把汗:“娘子呃……如此年輕,又如此貌美,卻同小的說來賣時文,這也由不得小的生疑啊。”

  說白了不就是說她看起來像個花瓶麽?

  張幼雙頓時默了。

  也不知道是為對方說她是個花瓶感到高興,還是感到悲傷。

  張幼雙正色:“閣下不妨先看過再說。”

  吳昌將信將疑地接了過來。

  略翻了翻,開頭先是附了一段貌似是心得體會之類的東西。

  先不管這心得體會寫得如何,這手字倒是令吳昌微微側目。

  “掄文如選色,其麵在破,其頸在承,其肩胸在起,其腰肢在股段,其足在結束,其大體在長短纖肥,神態豔媚,若遠若近,是耶非耶之間,而總之以麵為主。麵不佳,百佳費解也。豈有不能破而能文者乎?”*

  老實說,還怪唬人的。

  不過具體的,他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他雖說是在書坊裏幫工,認得幾個字,但要他品評出文章的好壞就有點兒難為他了。

  “這……”吳昌遞回了紙,帶著一分為難,一分正色,一分懷疑,遲疑地說,“小的可不好評判,得等我家主人回來。”

  張幼雙:“你家主人何時回來?”

  吳昌:“我家老爺算賬去了,一大早出的門,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呢!”

  言外之意要不咱改天再來?

  麵前這姑娘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哦,那我就在這兒等。”

  吳昌他相信這世上絕壁有那種腹有詩書,文章寫得花團錦簇的女人。

  但是,麵前這二十出頭的姑娘,能寫出指導人秀才相公們舉業的文章出來?

  這忒玄幻!

  於是懷著一分為難,一分恭敬正色,一分懷疑,並一分無奈。吳昌給麵前這姑娘上了杯茶,道了個歉,就自去忙自己的了。

  隨她等到什麽時候,總而言之,大郎這等閑沒那麽早回!

  張幼雙她一宅女,落得自己一人還挺自得其樂,到書櫥裏拿了兩本書,迅速就投入了進去,全當是了解這個時代的舉業環境。

  剛開始還有點兒坐不住,強迫自己看久了,竟然也將心靜了下來。

  老實說,人在現代那種信息高度碎片化的環境裏待久了,看個長點兒的文章都覺得費勁。

  就這樣張幼雙她一直看到了傍晚,不知不覺間日頭已然西斜。

  一抬頭,看太陽都落了下來,這位吳家大郎還沒回來,張幼雙隻得認命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準備明日再戰。

  老實說她壓根不擔心掉馬什麽的,我朝又不是西方,會把什麽妖精燒死,和我朝老祖宗相比,西方蠻夷對於鬼力亂神的接受程度簡直弱爆了好麽!

  自古以來的故事裏什麽狐妖報恩,大膽和妖精成親的,簡直數不勝數,什麽借屍還魂的,老祖宗接受程度也十分良好。

  張幼雙毫無心理負擔地想,她真犯不著怕在陸承望他們麵前掉馬,而遮遮掩掩委屈自己。

  大不了,就說是自己做了個夢,夢到一輪紅日砸自己腦袋上了,得到文曲星指點了唄。

  科舉考場迷信這玩意兒都能寫一篇論文了,甚至還出現了“科場鬼”這種悲催的鬼,陸承望作為一個科考生沒道理沒聽說過有這些“夢徵”。

  說到這兒,張幼雙就有點兒控製不住自己內心的吐槽欲了。

  誰說穿越就一定要三從四德的!誰說穿越就一定要自己給自己設限的!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她偏要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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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說不能用有np感覺的封麵,就換回來了 ( ̄▽ ̄)

  *引用自一位萬曆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