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停下
作者:誰家公子      更新:2021-06-05 11:54      字數:2108
  宋賢死後,朝中局勢又有了微妙變化。

  原先的河道總督呂明在販鹽一事上定罪後,空出的位置很快有人頂上,此次卻不是蕭若秋親自甄選的人,而是經由四皇子一黨舉薦的。

  個別用意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四皇子兩黨的黨爭愈漸白熱化,宛若烈火烹油,就差最後一把火。

  黎平已經帶領五萬精兵前去平梁平叛,此次前去,凶吉未卜,臨行前趙景行卻是對他下了軍令,無論生死,死守明秋。

  守到明年秋天,待那一日,宮內,大局也差不多定了。

  至於宮內仍因太子遇襲一事守衛更森嚴,且那名刺客雖死了,可通過明裏暗裏的一番調查,此事矛頭又對準了本就禁閉在宮的二皇子。

  是啊,眼下五皇子不在京中,太子殿下若是遇襲,件件樁樁豈非對他有利?

  四皇子身後雖然有長公主撐腰,可前後數次爭鋒中左臂右膀差不多也鏟除了,再者,曹國公倒了,宣平候府卻還沒倒。

  而且今四皇子一黨的康王又因宋賢死前那封定罪書而收斂了不少,那裏頭的罪證但凡深查,必將康王府這些年的貪墨事件查個清楚!

  屆時,四皇子窮途末路,長公主難道還會傻到去支持這樣一個政權旁落的皇子?

  *

  孟宛清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有母親,有芳杏,還有……她那個未曾蒙麵的表姐。

  宋葳蕤。

  她是宋賢的女兒,亦是先帝的寵妃珍嬪。

  孟宛清從未真真正正見過她,隻在宋夫人隻言片語裏聽過,而夢裏的宋葳蕤,和她想象中那般柔嫻靜雅。

  滿腹詩書,眉眼藏秀。

  她看著那樣一個美好貞靜的女子,難以想象,不過才十八歲被迫殉葬。

  舅舅舅母當真遭遇了剜心之痛。

  那痛,讓她胸口無端的受到牽扯,隱隱約約,絲絲漫漫,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待她抽完氣後卻發現宋葳蕤不見了。

  阿姐,阿姐……

  她在夢裏連續喊了好幾聲,可是,阿姐還是消失在那陣雲霧裏了。

  但她再回首時,站在她麵前的人卻變成了宋賢。

  舅舅!

  當夢見他的那一刻孟宛清渾身都在打顫。

  “月華!你快看,哥兒她怎麽了?!”今夜是秋桃當值,她怕自己貪睡便一直坐在床榻邊做針線活,才做到一半便看到孟宛清混身抖如糠篩,嚇的她連聲大叫。

  月華就歇在耳房,何況她也無心睡覺,聽到聲響便立刻趕過來了,“哥兒怎麽了?哥兒她怎麽了?”

  “舅舅……舅舅……”孟宛清在夢中淒聲喊了數遍,淚水漣漣。

  聽到她幾近嘶啞的嗓音,月華跟秋桃痛的心都揪在一塊兒了,接連坐在塌邊一聲聲的喊著她,“哥兒,哥兒,你怎麽了哥兒?”

  舅舅……

  孟宛清淚眼模糊,痛若刀絞。

  她夢見的人都是故人,逝去的故人,可為什麽會在夢裏夢見舅舅呢?難道舅舅也?

  “哥兒!”隻見月華迅疾反應過來將堪堪醒來的孟宛清伸手托扶住,然後便聽見她聲聲回蕩在胸腔裏的重咳。

  “舅……舅舅……”孟宛清像噩夢驚醒的孩子般哭著,喊著,兩手死死抓著月華的衣衫,“舅舅他,他,他……”

  一連數個“他”卻說不下去。

  秋桃“哇”的一聲便哭出來了,手中的針線也掉了滿地,“哥兒!宋大人他……”

  “秋桃!”月華驟然一聲暴吼。

  秋桃嚇的沒敢說出聲,孟宛清卻在這聲呼喝裏明白了,徹底明白了,一時氣血翻湧,梗在胸腔,半響才吐出好大一口鮮血。

  “來人,來人!快傳大夫!”月華極力克製著心中的懼意,保持冷靜,不住呼喊道。

  誰知,那雙輕柔的、冰冷的手卻虛虛掩在了她唇上。

  隨後便是孟宛清墨一般深邃看不清的眼。

  她說,“扶我起來。”

  *

  孟宛清中了刺客一刀後,休息不過數月便抱病回到了禦史台。

  中書舍人官階看似跟她之前在翰林院的修撰差不多,可職權卻是天差地別,翰林院不過是清貴的職位,並無實權,可中書舍人就不一樣了,任起草詔令之職,參與機密,權力日重。

  她回到禦史台不過兩天,蕭若秋便一旨將她傳進宮。

  “孟大人,需要奴婢扶一下嗎?”

  朱紅的甬道上,葉紛紛紛,每年的這個時候禦花園的楓葉總是開的極盛極美,層林盡染,楓葉流丹。

  孟宛清遇刺過後,身體還沒恢複過來,官袍穿在身上空空蕩蕩,行走間,氣力虛浮,總叫人擔心她會不會隨時昏倒過去。

  聽到宮女善意的話後,她虛弱笑笑,“不必,我可以。”

  孟大人便是病中也帶著一種孱弱的清秀,頗有些弱不禁風的意思,叫人心生憐惜。

  宮女們又想到她身上發生的一係列事件不由同情。

  整個大京朝誰不知道宋大人被斬首一事,誰又不知道,宋大人便是孟大人的舅舅。

  她何嚐不知那些人眼裏的憐跟憫是在表達什麽,不過視而不見罷了,她獨身走在朱紅的甬道,看著沒有邊際的盡頭,盡管步伐走的快些胸口便疼,便喘,可她腳下的步子卻是一步比一步更穩,一步比一步更堅定。

  “前麵貌似是孟大人。”

  “就是那個替太子殿下擋了一劍的那位孟大人?”

  “……”

  趙景行坐在馬車,一路聽著那些耳語還有車輪碾壓過青石板磚時的軲轆聲,同時,還有她時不時壓抑的一二聲咳嗽。

  她病情尚未恢複,咳出的聲音斷斷續續又帶著幾分病態纏綿之意。

  她大約,沒看見他吧。

  當他馬車經過的時候……他亦沒有停下來。

  “見過大人。”她卻是側過身,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舉止有儀。

  隨行的侍衛一律向她側目,片刻又收回。

  趙景行垂首看了眼手中玉牌,正麵和背麵均為陰刻填金道教符咒,上、下、左、右四側麵為星座圖,亦陰刻填金。

  若有一日,她知道害死宋賢的人正是她之前拚死救下的那位。

  罷了,還是不要知道吧……

  有些事終究殘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