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驚人
作者:誰家公子      更新:2021-06-05 11:50      字數:2210
  “你進步當真之快。”張伯遷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關於她的蠢笨不識丁,今日一見,大開眼界,“尚在初蒙院,字便寫的這麽好了。”

  傅正鹹眼下想的卻與他不同,他凝眉問道,“你說你寫了文章,可現在又找不到你寫的,不若,你背一背。”

  能背下來才證明是她寫的無疑。

  孟宛清不卑不亢,麵不改色,朝他們三人禮貌施了一禮方才凝神靜心,默背道:“夫《大學》之道,將欲誠意正心修身以治其國家天下,而必本於先致其知,則知者固善之端,而人之所難至也。以今之士,於人所難至者既幾矣,則上之施化,莫易於斯時,顧所以導之如何爾。”

  “自此至於魏、晉以來,其風俗之弊,人材之乏久矣。以迄於今,士乃有特起於千載之外,明先王之道,以寤後之學者。世雖不能皆知其意,而往往好之。故習其說者,論道德之旨,而知應務之非近;議政理之體,而知法古之非迂。不亂於百家,不蔽於傳疏。其所知者若此,此漢之士所不能及。”

  “……”

  這,不光是傅正鹹,張伯遷跟宋學士等也聞言色變,神色怪異。

  這是怎麽回事?

  “這篇文章當真是你寫的?”傅正鹹辭嚴義正,儀容嚴肅。

  孟宛清坦然承認,“是學生寫的。”

  “可……”張伯遷微微一想也就明白了,看了宋學士跟傅正鹹一眼,“難道是孟朗從中調包?”

  傅正鹹不急不躁,“你既說是你寫的,那我便考問考問你。”

  “先生請講。”

  “正者一,邪者十,烏知正者之為正,邪者之為邪歟?”傅正鹹沒有再問那篇文章上寫的內容,而是重新提了一問。

  張伯遷與宋學士亦滿麵肅色看向她。

  孟宛清聽了傅正鹹的話後,微微沉思了下,朗聲答道,“考其實焉爾。”

  “不知正者之為正,邪者之為邪,豈異焉?”

  “正者曰:“天下未治也。”邪者曰:“已治也。”邪者勝正者十常八九。以天下之事考之耶?則未嚐也。任正者之策,邪者曰“可置”,則必置之。以先王之道、人之情考之,待其終而質其效,正者賞與咎耶?則未嚐也,其於是非用舍苟焉而已也。”

  “……”

  宋學士聽到這兒看向她的目光不覺肅然,代替傅正鹹問她,“大賢大佞之不可以考其實也。”

  孟宛清越答越流暢,思路清晰字句亦分明,“子之言不可以考其實者,不以大賢之為賢,大佞之為佞,或無其跡歟?吾固言之也,無其跡則孰由而知之歟?必也本其情之謂也。本其情是亦考其實矣豈不可歟知不循其跡又不本其情而欲知其賢與佞顧非不可歟?然則子之言者,惡其跡之難知也。吾雲爾者,以其情而知之也,其意易者鮮矣。”

  張伯遷不禁重新將她打量了下。

  傅正鹹亦覺驚豔,這位少年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胸有成竹篤定自如,眉目清蘊詩書氣華。

  “治亂,天邪?”

  “日月星辰瑞曆,是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亂,治亂非天也。”

  “時邪?”

  “繁啟蕃長於春夏,畜積收臧於秋冬,是又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亂,治亂非時也。”

  “地邪?”

  “得地則生,失地則死,是又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亂,治亂非地也…… ”

  孟宛清已經進去一個多時辰了,還沒出來。

  魏中林起初還能跟蘇柏開開玩笑,說她交了個大白卷肯定要被先生們好好教訓一頓,實則心裏卻暗暗祈禱她能將真才實學展露出來,博得欣賞。

  蘇柏想的卻又跟他不一樣了,能進去這麽久,且動靜清安,未必是壞事。

  隻,孟宛清究竟在裏麵做什麽?幾位先生又在考問她什麽?

  他們自然猜不到三位先生輪流考問孟宛清,從古自今,天文地理,史學綱紀,諸子百家儒學黃道輪番提問,孟宛清不疾不徐,應答有序,口齒清晰,思學敏捷。

  考問到最後,傅正鹹與他二人相換了個眼神,已有定論。

  “你的才學思謀,遠遠不止第三名。”宋學士正色道,“我們決定讓你替代蘇柏。”

  孟宛清卻是朝他們三位深深鞠了一躬,言辭懇切,“先生識人惜才,可學生卻有難言之隱想請先生幫個忙。”

  “什麽忙?”

  “對內保留學生秋闈的名額,對外隱瞞。”

  “這是為何?”張伯遷不解,“這是好事為何要瞞著?”

  傅正鹹跟宋學士亦覺不明。

  孟宛清清清朗朗,一字一句,“敢問三位先生,楚莊王三年不鳴,一鳴驚人是為何故。”

  楚莊王即位之前,楚國的內政可謂經曆了長期的混亂。

  他先隱忍不發,甚至采取了自汙以掩人耳目的做法,通過數年的暗中觀察摸索弄清了朝中大臣的真實心理和才幹,也鍛煉了自己,增長了才幹,為以後成就霸業奠定了基礎。

  這便是史上知名的“韜光養晦”的典故。

  “我大京朝竟有此等才學兼備養晦韜光的學子。”傅正鹹聽完她講的話起身鄭重朝她施了一禮。盡管他已經七十多歲,位居人臣,可禮賢下士卻是他引以自居的為人處則,“我今日以平者身份向你施一禮,願來日金榜題名,朝中相見。”

  “好侄子。”張伯遷是知道她處境的,不過稍稍一點便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對她刮目相看之餘也倍感欣慰,“你的事,伯伯會放在心上,放心,在此之前我連你爹爹都不會透露半分。”

  “謝張伯伯。”孟宛清靈變機應,馬上改口。

  張伯遷甚為滿意的捋了捋胡須。

  向來莊沉穩重的宋學士麵上也露了微微笑意,“我白鹿書院有此學子,容上有光。”

  孟宛清謙虛低頭,“青勝於藍卻出於藍,學生不敢驕傲。”

  一番對答下來不卑不亢進退有度舉止有儀,怎能叫人不喜愛?

  *

  白鹿書院外,學子們仍舊伸長了脖子等待。

  前三名雖沒了可好歹還有後七名吧,後七名若是得到賞識將有替補資格,曆年秋闈不是沒出現過學子臨時缺席,若有缺席便能替補,這也不失一個機會。

  魏中林都等的不耐煩了,“不行,我要進去看看。”

  “中林,別衝動。”蘇柏拉住他正要勸說臉不禁露出喜意,“你看,孟洵不是出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