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章:幼白
作者:北燎      更新:2020-07-20 19:10      字數:3238
  天淨綰渾身一震,周身氣機都亂了,目光冰冷地看著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蠢話,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魔黑永遠無法被淨化,聖白也永遠無法真正褪去自己的純淨。”

  陵天蘇目光有些憐憫的看著她:“若真是如此,為何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兩種顏色”

  天淨綰眼瞳微張,身後的古樹瞬息無火**,瀲灩的金焰在黑夜中奪目絢爛。

  她奮力推開陵天蘇,後退一步,纖細的青影沐浴在火光之中,一言不發的看著他。

  陵天蘇忽覺有些疲倦,被這麽一隻難纏的毒蛇盯上,並且勾出遙遠而絕望的往事,真的沒有什麽比現在更令人難受了。

  他看著火光中的身影,緩緩說道:“絕對的聖潔有時候比邪惡更惡,說到底,黑白本就是一體的,若非如此,怎會並蒂開花。”

  陵天蘇撫了撫心口的傷痛,繼續說道:“可這世上不論是人還是神,都喜歡將黑白過於分明化,殊不知,不論黑白相隔多遠,都會有相遇並且融合的那一日,你方才問我,是黑還是白,那麽阿綰,你告訴我,你選擇的又是什麽呢”

  天淨綰頗為頭疼的揉了揉額角,心道今日分明是她來探他的底,為何事到如今,卻有了喧賓奪主的錯覺。

  氣機亂了,她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在這裏已是多呆無益,反而還會被對方窺視內心。

  麵上再次覆戴完美的微笑假麵,素手輕提裙擺,朝著陵天蘇方向盈盈一禮。

  “夜深了,師尊大人還等著阿綰回去替她暖床呢師公如今不再師尊身邊,無奈,此事隻好由阿綰來代勞了。”

  風雪吹散火花,天淨綰消失在了火光之中。

  陵天蘇在風雪中靜立了片刻,霜葉歸鞘,體內那股不屬於他的神脈力量毫無阻滯的融入仙骨血脈之中,最後化作自己的本源力量,融進氣海丹田之中,四道元力種子在這神脈的灌溉下成長速度卓然飛快。

  舉手投足間,皆是神意。

  可陵天蘇卻厭惡極了這股力量。

  他低頭看著自己微顫的手掌,白皙修長的指間,似是血染紅霜。

  眼瞳劇烈一縮,他後退一步,撞上一個柔軟的身子。

  是容秀。

  她托住陵天蘇的後背,目光擔憂道:“世子殿下,您沒事吧”

  寒風將額間滲出的熱汗吹冷,陵天蘇抬首看著天空之上,冰與火交織出來的絢麗空間裂縫正在逐漸合攏。

  虛渡空間裏,冰火二色陣陣翻湧,如碧雲火浪千萬裏。

  青色的裙裾在冰火碎華之中輕揚獵獵,一道巨蟒嘶吼的聲音自遠方傳來,天妄殺踏著金蛇法相乘風踏雲而來。

  他眉目有些陰鬱低沉,想要追上前方女子身影,卻被她雲淡風輕的視線斜斜掃來,遍體冰寒。

  天妄殺隻敢停在她身後三步之遙,沉聲說道:“你近日的所作所為,我都會同他明言的”

  天淨綰笑容譏誚:“怎麽還真的打定主意當冥族的狗了”

  天妄殺麵色一沉,怒道:“你莫要太放肆了,我好歹也是小冥主他苦心經營,設下雙頭疫的局,就連我,都不惜耗費千年修為,祭獻命盤,生生推演出人間神道輪回者的蹤跡。

  以雙頭疫養赤鬼,侵蝕宿主,便可將神脈化作魔脈,成為我等手下的獨一無二的神魔道兵,赤鬼神脈共存,便可打開輪回枷鎖,提前破境飛升,他們便可借助天道飛升一程,潛入虛無神界,汙染星域氣運,長此以來,何愁拿不下一個虛無神界”

  說到這裏,天妄殺的麵容有些扭曲:“如此完美的計劃,卻毀在了你一個人的手裏,你竟然將他們一個個都殺了天淨綰你為什麽老是想著和我作對若你真當我是你的唯一的哥哥,你為何不肯為了我放手一搏”

  頭疫毒之毒,他自認為他做得毫無痕跡了,可萬萬沒有想到,竟然還是被這女人搶先一手,未等魔脈徹底占據神脈,便一一將那些感染者誅殺。

  天淨綰目光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淡道:“不肯為你放手一搏搏你成為冥族一條忠誠的狗拿下虛無神界又如何,終究是別人棋盤上的一顆棋子,我想要的,可不僅僅是一個虛無神界。”

  天妄殺冷聲道:“都說人心不足蛇吞象,縱然蛇性貪婪,你也不該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你殺他們,吞噬獲得他們的能力與神脈,無異於殺雞取卵葬送了這世上獨一無二的一支戰隊”

  天淨綰眉目寡淡的笑了笑,側視凝望的眸子裏映照冰火,璀璨生輝,輕漫的笑容中透著矜傲:“想看看嗎”

  天妄殺被她容顏氣質所攝:“看看什麽”

  素手輕托,染血的古老亙遠神殿呈現在她的掌心之中,低垂的長睫也掩蓋不住她眼底的野心勃勃:

  “以大輪明宮為基,我要這個世間,還我一個萬世千秋我要讓曾經的他鄉埋骨之靈,一生安戎馬,天涯亦無涯”

  她與天妄殺,皆是遺棄之妖,皆曾卑微到了骨子裏,像敵人示弱折腰,低眉順眼。

  隻是,天妄殺所折腰的對象,他已認其為主,卑微軟骨,再難挺直背脊。

  而她,隻不過是將這些當成苦厄生涯中的一場磨礪心智之旅。

  既然要爭,那必然是爭一個屬於自己的盛世王朝。

  有朝一日龍得水,敢叫星河倒凡海。

  寧可加冕為王,殊死傾力一搏,即便最後屍骨成山,鮮血流盡,她也要死在屬於她的那個屍骨盡頭的王座之上。

  死於雙頭疫之局的神道輪回者,的確無辜,也非她一手所為。

  她不刻意殘忍,對於陷入陰謀的弱小羊羔也絕不會心軟施以援手。

  她就像是蛛網下的一隻強大毒蛇,平靜且耐心地看著獵物落入蜘蛛設下的陷阱之中,再姿態優雅從容的現出黑暗,將獵物與蜘蛛視為美食,心安理得的吞噬吃下。

  看著冰火碎華中笑意盈盈的那雙眸子,天妄殺遍體寒涼,下意識地道了一聲:“怪物”

  對於這個稱呼,天淨綰莞爾一笑,欣然受之。

  湛湛青瞳看向裂口另一端的極夜風雪長空,她目光變得有些遙遠。

  怪物嗎

  記得,也是風雪那一年。

  雪疆妖域,雪下得好大,記憶遙遠,臨上心頭,往事卻如昨夜一般清晰在目。

  撲打而來的凜風卷著如羽的雪花以及細小的冰粒,刮在臉上猶如刀割落下的血痕。

  那一年,好在她非是蛇類,擁有著禍神體魄的她,在重重雪山惡劣天氣中行走,雖然難受,卻也不至凍死。

  況且,身邊還有姐姐的陪伴,娘親說,隻要她們二人成功行至妖疆領土之中,死局可破。

  時隔如今,她已經忘記了當初自己與姐姐的名字,隻依稀記得風雪之中,那張與她有著七分相似的麵容深深疲倦與絕望。

  她們長得很像,娘親為她們準備的衣衫服飾也是相差無幾,弑神者命格又成雙生命格。黑為邪,白為正,長為黑,幼為白,弑神者每一次出世都會有一對雙生子。

  禍神

  或許神界的確有禍神潛伏,汙染神道氣運,亦或許,她的娘親與父親,其中一位便是禍神遺嗣。

  可是,在禍神二字出現以前,她的雙親根本就不知禍神為何更從未做過叛神之舉。

  那一年的神界血洗計劃,她的家族,卻是首當其中,被神帝視為絕殺對象。

  她知曉,其實這場滅頂的災源非是源自禍神二字,而是在禍神之中,誕下了弑神雙生命格。

  神帝曾言,隻要父親秘密交出姐姐,便會下令止殺。

  雙生是禁忌,若是選擇黑白共存,那便是背道而馳。

  父親母親沒有一絲猶豫,選擇的那條路便是背道而馳,與眾神為敵。

  山一程,水一程,路途遙遠,風雪漫漫。

  她們跨越了神、靈二界。

  在母親守護她們同行的路上,母親似是極其擔憂某種事情的發生,一次又一次地抱著她,低聲落淚,字字泣血的認真告誡她,擔憂她抵不過苦難與死亡的恐懼,囑咐她不論發生怎樣的絕境,都不可拋棄姐姐。

  她們是家人,一母同胞的血親。

  她覺得這份囑托有些多餘可笑,她從未想過,為了自己活下去而拋棄自己的姐姐。

  前往妖域破死局,她一直抱有的想法都是與姐姐一起同行。

  哪怕是身後無窮無盡的殺令是因為姐姐而來,她深信,隻要兩人一起,總能抵達彼岸。

  雪太冷,風太寒。

  她一個人,是走不下去的。

  雪一直落,風一直刮。

  她原以為,隻要牽住姐姐的手,前方再多風雨,何所畏懼。

  隻要身旁有一人可依,世間的春秋天地,苦樂悲喜,都不重要。

  寒冽的風,透骨的寒,仿佛能夠凍結世間萬物。

  她記得當時冷極了,在雪山之上,她們遇見了妖狼群,在險惡的山道,狂暴的天氣裏,同時遭遇妖狼群體,這無疑是生死絕境。

  她與姐姐躲在雪洞之中,幼熊冬眠於洞內,睡得安逸,母熊則是出去尋找獵物,儲存糧食過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