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是她!
作者:北燎      更新:2020-07-16 20:14      字數:3365
  紙錢灑得滿院都是,時而有人哭得都生生暈厥過去。

  但是無一人,敢近寒屍五尺之內。

  唯有這個不留一滴眼淚的小姑娘,麵上不見悲傷,卻緊隨而入。

  “你就不怕感染?”陵天蘇問道。

  容秀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我從來不覺得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陵天蘇點了點頭,也沒再說話,伸手掀開蓋在容房伸手的白布,白布之下,是一對頭顱。

  原本屬於他自己的那顆頭顱已經幹癟化膿,屍蟲翻拱。

  寒冬五日,便生出這麽多的屍蟲,這是一件極為反常的顯現。

  自脖頸出延伸出來的第二顆赤鬼頭顱也腐朽了大半,已經看不清具體的輪廓,空氣中彌散而出的不祥氣息,則是從赤鬼巨口之中噴吐而出。

  屍身已寒,那顆腐朽大半的頭顱鬼口都化膿腐蝕,裂開的嘴卻還在一張一合,宛若在吟唱著詭異難解的詛咒。

  飄落的雪羽落在他的銀發白衣間,點塵不驚,一雙幽深晦暗的眸色深邃沉靜,似含某種隱隱危險的火焰。

  容秀看到金聖陣光中的俊美少年薄唇無聲微啟,似是在低數著什麽。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落在赤鬼頭顱上的那張猙獰獠牙巨口之上,容秀眼眸陡然一縮,麵色愈發蒼白似雪。

  她震愕僵住,從未見過如此可怕詭異的一幕。

  赤鬼生口,獠牙如鋸,上下參差,最詭異的是,赤鬼之口非是生於鼻子下方,而是生於額頭之上。

  寬大的額頭被一道開裂鮮紅的巨口劈分兩半,她終於知曉世子在無聲低數什麽了。

  是巨口之中的獠牙數量。

  竟是整整三十六顆,上下腐爛的嘴唇分別藏有一十八顆,每一顆獠牙利齒森然如狼牙,縱然頭顱腐朽大半,那獠牙依舊環繞這邪惡的血氣與詛咒之力。

  陵天蘇忽然伸手,捏住一顆獠牙。

  指間用力扳下。

  哢的一聲脆響後,赤鬼頭顱頓時猙獰大睜眼眸,口中發出無不淒厲的嘶吼之音。

  四名高僧亦是同時睜眼,法陣在詛咒的聲浪中幾乎快要維持不住,金色的半圓光圈在激烈扭曲動蕩。

  誦經的聲音變得愈發急促不穩。

  陵天蘇眸光幽沉道:“好吵。”

  一簇鮮明的金色火光自赤鬼口中盛開成龍,灼亮的光似是在轉瞬之間奪去了萬裏雪羽的美麗色彩。

  火勢成災,一發不可收拾,將脖頸處延伸而出的鬼頭燃裂,劈啪嘶吼聲不斷劃破長空。

  三十六顆獠牙如鐵水一般熔化,邪惡的氣息在濃烈的屍臭中逐漸彌散消失。

  陵天蘇目光無情地看著消失的赤鬼頭顱中那一道金色火龍,細細把玩了一下手中的獠牙,才興致闌珊地將手中最後一枚獠牙拋入火光之中。

  火龍一口吞下,最後一抹邪鬼氣息也消散殆盡。

  四名高僧壓力驟輕,目光欽佩地看著陣光中的少年,念了一聲佛號,然後頌念歸魂咒,超度往生。

  陵天蘇低笑一聲,似是自言自語道:“雖說不知是何人在背後操控棋盤,不過時隔六十五年了,終於耐不住了。這一次……你想要的又是什麽呢?”

  容秀將白布重新遮掩屍身,目光不解的看著陵天蘇。

  “不知容小姐記不記得六十多年前,堯國的那場疫病?”陵天蘇竟是主動對她發問道。

  容秀十分聰慧,點了點頭,道:“記得,史書記載,那一年雙頭疫,脖生赤鬼頭顱,獠牙為四數,但凡被其發病癲狂者以其牙所咬,便會感染此疫。

  可是父親他卻生了整整三十六顆獠牙,且方才入門時,家中四郎脖子上有明顯咬傷包紮的痕跡,可是他麵色如常,並未發病。”

  如此便可推演出來,幕後者發布此毒,並非是抱著與屍瘟毒一樣的目的,散播疫症遍布九州。

  而且當下這雙頭疫,明顯與當年情況大不相一。

  那個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呢?

  何以兩個月時間,發病者不過十人。

  容秀忽然開口說道:“為何父親會發此病?為何……會是他?”

  為何會是他?

  並非惆悵感傷發言,而是真正疑惑自言發問。

  陵天蘇眉頭一跳,好似捕捉到了某一點。

  眉心裂成一線,昊天天眼開啟。

  金色光輝輕掃之下,陵天蘇麵上神色愈發濃重,幽藍似海的眸子釀出一抹深沉的殺意。

  “有意思,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

  豎痕緩緩合目,陵天蘇收回視線,負手離開陣光以外。

  容家小姐一隻捏住他的衣角不放,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陵天蘇正欲抽回自己的衣角,院內一角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一名婦人,指著容秀的鼻子,尖酸刻薄之語接憧而來。

  “你個沒良心的小野種賤貨!跟你娘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老爺都走了五日了,給你寫了那麽多書信,你今日才來!怎麽?你這是急著要走,連靈都不守了?”

  容秀麵色微倦:“後娘從前日日夜夜盼著我離府,今日我要走,怎麽反倒還攔著?”

  陵天蘇扯了扯自己的衣角,不願在此浪費時間,側眸看了容秀一眼,淡淡道:“鬆手。”

  聽到世子殿下開口,那名婦人麵色明顯忌憚,囂張的火焰也散去幾分,隻是目光凶狠的瞪著容秀。

  想來,此女在這個家過得亦是十分辛苦。

  容房尚且在世的時候,尚且能夠護她一二,如今走得突然,想必是這婦人一家獨大,若她留下,想必日子也難有容身之地。

  可是,這與他又有什麽關係。

  世上苦命之人太多,他總不能一一接進王府之中去吧。

  他用力抽回自己的衣角,道:“既然容小姐歸家,那便好生在家休息吧?邪鬼之氣已除,容家會十分安全。”

  被推開的容秀不顧家裏人輕視嘲弄的目光,又跟了上來,這次倒是沒繼續拉扯他的衣服,隻是湊到他的麵前,攔住去路,說道:“我能夠幫助世子殿下?”

  陵天蘇眼眸微動,正欲說話,旁側人群之中忽然傳來一聲淒厲驚恐的大叫聲,打破雪色的沉靜。這一聲大叫著實起的突然,且淒厲,仿佛自夢魘中看到了極為恐怖的東西,嗓音都是破裂的。

  眾人尋聲望去。

  隻見一個莫約十歲左右的孩童,穿著少爺的富態服飾,體態憨圓滾滾,鼻子下掛凍著鼻涕,肥胖的臉因為過度驚嚇而劇烈顫抖。

  他跌坐在雪地之中,一副嚇破膽的模樣哀嚎不止,口中念著一些含糊不清的話語,一個勁往一個婦人身後躲。

  陵天蘇目光一放即回,一眼便看出這名孩童心智出了問題。

  “十三郎,哎喲喂,我的小祖宗,您鬧騰也要看看時辰好不好,這又是怎麽了?”孩童身前的婦人很顯然是他的乳娘,連哄帶抱的去扶那孩童。

  誰知那孩童渾身骨頭黏在地上似的,麵上脖頸處汗入漿出,無神的眼瞳之中盡是無邊恐意,顫抖地伸出胡蘿卜粗的手指指過去:“是她……是她殺了爹爹,就是她……”

  眾人奇異震撼的目光順著孩童的那根手指看去。

  陵天蘇長眸掠了身前女子一眼,麵上神情沒有多大變化。

  在眾人齊齊注目的視線下,容秀看著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亦是麵容一怔,旋即笑道:“棋弟弟這是在說什麽胡話,我是你姐姐。”

  那孩童本就處於驚恐崩潰的邊緣狀態,她一張口,更是嚇得口中白沫都冒了出來:“姐姐……姐……就是姐姐!就是五姐姐殺了爹爹!”

  場間所有人的麵色都變了。

  容秀家中排名第五,五姐姐都出來了,自是不可能認錯。

  弑父之舉,有違天道人倫,不得不引起容家人的重視與認真。

  更重要的是,容房雖說是文官,卻也有凝魂境的修為,她一個弱質纖纖不懂修行的姑娘家,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死他的?

  容房平日裏素來疼愛這位五女兒,究竟是何等的血海深仇,讓她行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容家極小數知其內幕者,看向容秀懷疑的目光逐漸化作驚悚寒涼的肯定。

  一名老者度步而出,目光如電,射向容秀:“十三郎所言可是真的?!”

  容秀仍自怔楞,聽到這一聲厲喝,才恍然反應過來,她眼中並慌亂失措,眉間似含一抹輕悵,苦笑道:“我沒有殺爹爹。”

  “不管怎樣,先拿下在說。”容秀後娘麵容厲色深濃,眼眸中含著怨毒的火焰。

  幾人聽令上前,氣勢壓人。

  “拿人之前,問過我了嗎?”陵天蘇朝著逼近的那幾人掠瞥一眼,在那幽藍眼瞳淡掃而過之下,幾人如墜冰淵,雙腿如灌鉛一般,再難前行半分。

  “方才你說是她殺了容房大人,你是何時看到案發過程,她又是如何殺死他的?”陵天蘇目光最後落定在那孩童身上,目光分明深如淵海。

  奇異的是,他的嗓音仿佛帶著某種神奇的力量,將驚恐躁動的孩童逐漸安撫平靜。

  不再是語無倫次,斷斷續續的吸氣哽咽道:“四……四天前的晚上,我……我看到……五姐姐……到這間院子來了,爹爹躺在那裏,沒有和尚給爹爹唱歌,也沒有金色的光,爹爹脖子上的頭再動,然後爹爹站起來了,五……五姐姐手中拿著刀,去砍爹爹……刀上有好多血,棋兒……不敢看……爹爹……爹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