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需三步, 解出這道題。”陸川麵無表情地說。

  聞言, 前排幾個成績不錯的同學立刻低聲竊竊私語。

  “不會吧, 這道題怎麽可能還有簡便方法！”

  “現在看來學委的解法是簡單的了。”

  “三步, 陸川講大話吧。”

  “你什麽時候見陸川吹牛皮？他說能解, 就一定能。”

  ......

  數學老師稍微展眉, 嘴角露出一絲讚賞的笑意, 他本以為沒有同學能找到更簡便的方法，打算讓同學們課後再去思考琢磨琢磨，他下節課再來講, 沒想到陸川竟然想到了...

  就是不知道他思路是不是正確的。

  數學老師當即說道：“那陸同學你上來給同學們講解你的想法。”

  陸川徑直走上講台，練習冊都不用拿，抓起粉筆直接在黑板上畫起坐標軸。即使不用直尺, 他的坐標軸畫得依舊很直, 就像他的人一樣，腰背總是挺得很直很正, 看上去精神奕奕。

  同學們發現, 陸川這一次上台講解的風格跟以往有些不一樣, 過去他被老師點到上台, 隻寫步驟, 不多說，也不解釋, 寫完就下去，管你有沒有聽懂。

  但是這一次, 每一步他都盡可能加以詳解, 一遍講完還會重複確認，懂了沒，沒懂再講，耐心得簡直不像他，而同學們注意到，目光總是有意無意望向教室左邊第二排的位置。

  那是楚楚的位置。

  眾人恍然，他這題講得很有針對性啊！

  比之於學委那一步一步按正常解題思路推導出來的步驟，陸川的方法的的確確要簡單很多，獨辟蹊徑，一般不容易想到，但是真的理解起來，卻很容易。

  班主任看著陸川，目光裏情不自禁流露出了欣賞的神情，讚歎道：“能想出這樣的解法，很厲害。”

  嚴肅而嚴謹的數學老師從來不會輕易誇人，他的讚揚是很有分量的。

  陸川輕慢而倨傲地瞥了學委一眼，淡淡道：“這題本來就很簡單，隻有是些人，想太多。”

  有些人想太多。

  一語雙關。

  學委緊咬著牙關，臉色頃刻沉了下去，很難看。

  程宇澤眼裏眉間都是笑意，陸川這家夥智商的確高，但很少亂拆人家的台，所以在班上人緣超好，剛剛這個逼裝得太故意，滿教室都飛著一股老陳醋的酸味兒。

  陸川意氣風發地走下講台，目光一直落在楚楚身上，而楚楚低著頭，還在琢磨著練習冊上的題目，沒有看他。

  陸川回到座位，絲毫沒有智商碾壓的爽感，反而心情更加煩躁起來。拿著書，看也看不進去，好不容易捱到下課，他抓起桌上的水杯，起身徑直朝著前麵的飲水機走去。

  程宇澤注意到他水杯根本還是滿的。

  陸川走到飲水機邊，裝模作樣地接水，也沒真的接，做了個假動作，擼上瓶蓋，直接往楚楚的過道走過去。

  他假裝喝水，目光卻緊緊扣著楚楚的課桌上的草稿紙。

  她還在跟那道數學題廝磨著，草稿紙上記著繁瑣的步驟。

  但她琢磨的是學委的方法。

  陸川這下子真的要炸了，他走過去，直接將楚楚筆下的草稿紙抽走。

  楚楚無解地抬起頭來，迎上陸川那雙略帶憤懣的眼眸。

  “陸...”她輕輕喚了他一聲，卻被他冷冽的調子打斷：“幾個意思？”

  楚楚微微蹙了蹙眉，不做聲。

  陸川將本子放到她麵前，壓抑著聲音：“我問你，幾個意思？”

  “什...麽？”

  “我給你講了最簡單的方法，為什麽不用，要用他的？”

  陸川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不要太生氣嚇到她，可是他根本克製不住，他的手都在抖。

  程宇澤挺直了腰板，頗有意味地看著他，隻要一遇到楚楚的事情，過去那個處變不驚八風不動的陸川就消失了，他患得患失，簡直像個幼稚愛胡鬧的小孩子。

  “我就是想...兩種方法都掌握。”楚楚笨拙地解釋：“學委的方法雖然複雜，但是也不失為...”

  “覺得我教不了你？”陸川直接打斷了楚楚的話。

  “陸川！”學委終於忍不住站起了身：“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陸川回頭輕蔑地覷了他一眼：“幹你屁事？”

  學委不服氣，還要說點什麽，卻被身邊的男生拉了拉：“別人家務事，你瞎摻和什麽。”

  楚楚趁陸川不注意，一把扯過了他手裏的草稿本，緊緊攥著，移開目光不看他，也不理他。

  她總不是好脾氣，她也會生氣。

  上課鈴及時地響了起來，挽救了一場困局，陸川氣悶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一整堂課，他心不在焉，放學後，也沒有跟楚楚說話，和程宇澤他們幾個抱著籃球出了教室。

  連著兩天，陸川都沒怎麽理會她，不過每天早上一杯豆漿，還是熱氣騰騰地出現在她桌邊的右上角，一直沒變。

  楚楚不知道陸川哪裏有問題，他對她還是好，就是偷偷摸摸的。每天發作業本，楚楚的本子都會莫名其妙失蹤，兩節課之後被各種同學傳遞過來，上麵錯掉地方會貼上便箋紙，記著詳細的正確的解題步驟，不管他怎麽掩飾隱藏，用左手寫字，東倒西歪，但楚楚還是一眼認出，便箋紙上是陸川的字跡。

  有時候楚楚悶頭解題，抓耳撓腮就是不會做，但也不再去請教其他同學，生怕陸川又莫名其妙吃飛醋，隻能硬著頭皮自己想。

  陸川在後麵看著她背影幹著急，他又沒有不允許她和別的同學交流，就是學委不行而已！但是世界上怎麽會有腦子這樣一根筋的女孩，還是他的女孩！

  程宇哲正將腦袋埋在桌子下麵，窸窸窣窣吃老壇酸菜泡麵，陸川輕輕踹了他板凳一腳。

  “去看看她。”

  “誰？”程宇哲紅著兩條豬油唇，懵。

  “你嫂子。”陸川盯著楚楚的背影：“看她哪個題不會做。”

  “你自己去。”程宇哲低頭繼續吃泡麵：“我不去。”

  “你去不去？”

  “不去！”

  陸川一把將他手裏的泡麵給搶了過來，抓起叉子窸窸呼呼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臥槽你！”程宇哲伸手要搶，陸川沒給他搶到。

  “你別給我吃完了！我的晚飯！”

  “你去不去！”

  “去去去！”程宇哲無奈起身，又回頭叮囑：“湯給我留著啊！”

  程宇哲裝模作樣地晃到楚楚的桌子邊，繞來繞去，目光有意無意地往她那邊瞅，看她哪道題遇到問題。

  楚楚抬起頭來，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他連忙別開眼，手揣在褲子兜裏看窗外，漫不經心吹口哨。

  “程宇哲。”她麵無表情。

  “小嫂子有何吩咐？”程宇哲笑嘻嘻附身問。

  她淡淡問：“你晃什麽？”

  “呃。”

  “你是不是...”

  “呃...”

  楚楚喃喃說：“你是不是在看梁芊？”

  梁芊聞言，臉“刷”地紅透，假裝沒聽到，繼續做題。

  程宇哲回頭看了陸川一眼，陸川手橫到脖子邊比了個割喉的動作威脅他，不要當叛徒！程宇澤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小姐姐你說是就是了。”他哭喪著臉，跑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看到沒？”陸川連忙問。

  “我方便麵！”程宇哲氣悶地嘟起嘴。

  陸川將方便麵盒子遞給他，他果然給他隻剩了點湯湯水水，程宇哲接過，喝了一大口：“爽！”

  “快說！”陸川忍不住催促。

  程宇澤慢悠悠地接過了陸川的數學練習冊，翻開，拿筆在上麵連著勾畫：“這個，這個這個，全錯了，全不會。”

  陸川拿起筆開始在本子上截圖，還低低地歎了聲：“怎麽這麽笨哦，哼，沒我她怎麽辦。”

  “可行了吧，有的是人樂意給楚楚講題。”

  “誰？”

  “學委。”

  “幹他！”

  “你去幹！”

  “叫他下課男廁所等我。”

  ......

  自習課上，楚楚接到了一張寫著密密麻麻演算公式的紙條，認得出來紙條上都是陸川的字跡。她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抬頭望天花板，手指尖轉著中性筆，嘴裏吹起了小口哨。

  陸川無所不用其極地在學習生活上幫她，周圍能發動的群眾都發動了，稀奇古怪的方法都用上了。

  但他就是不理她，不跟她說話。

  楚楚雖然很想陸川，幾天沒跟他接觸，她就想被他親親抱抱舉高高，可是她心裏也憋著一股氣，才不要先跟他服軟。

  她在微博上偷偷關注了幾個粉絲百萬的情感大v號，上麵說女孩子一定要懂得的十件事，第一就是要懂得矜持，不能把身段放得太低，否則男孩子就會看輕你，不會珍惜你。

  楚楚一字一句地讀完，頓覺醍醐灌頂，講得好有道理哦！

  她以前都不知道和男生相處談戀愛還有這麽多技巧，跟陸川在一起也全憑自己本性，因為喜歡他，就特別黏他，貼他，時時刻刻都想跟他要抱抱。

  她猜想，會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讓陸川厭煩自己了。

  楚楚暗暗決定這次一定不能主動服軟，要讓陸川向她道歉，按照那些情感專家說的，女孩子要有自尊和驕傲，不能倒貼。

  嗯，堅決不倒貼。

  陸川跟楚楚的冷戰，班上同學看得分明，私底下也在八卦兩個人婚姻破裂，感情是不是要走到盡頭了，畢竟楚楚這綿裏藏針的性格，久了不是誰都能受的了的啊，何況對方還是驕傲得要上天的陸川。

  一大清早，2班的教室門口站了兩個容顏娟秀漂亮的女生，她們朝著教室裏張望著，又時不時地往陽台下探看。

  長卷發的女生還提著一盒牛奶，偶爾看看手表，焦慮又緊張。她們的出現引得每一個進教室的同學，尤其是男同學，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回頭打量。

  “美女啊！”

  “我認識，六班的班花。”

  “來咱們班幹啥？”

  “誰知道呢？”

  “不會是表白吧？”

  “這位班花超高冷的，以前喜歡她的男生都被拒絕了，她怎麽可能主動跟人告白。”

  ......

  陸川穿了一身單薄的v領黑毛衣，肩上背著斜挎包，耳朵上戴著他的黑色耳機，一隻手拎著瓶熱豆漿，另一隻手揣在褲兜裏，風流倜儻地朝著教室的方向走過來。

  卷發女生一看到陸川，臉頰突然紅了，就在陸川路過她身邊時，她朋友嬉笑著推了她一把。

  她羞紅著臉，將手裏的牛奶遞到陸川麵前，低聲說：“陸...陸同學，請你喝。”

  2班教室霎時間炸開了鍋，一班的同學紛紛湧出了教室看熱鬧，還有很多同學貼在窗戶邊，笑著望向陸川。

  “臥槽！”

  “什麽情況什麽情況！”

  “真是...表白啊？”

  “一大清早的，能別玩這麽刺激哈哈哈！”

  同學們最喜歡八卦的就是這些誰誰誰喜歡誰誰誰的事情，尤其他們還能親眼目睹，頓時興奮得跟猴子似的上竄下跳。

  然而陸川卻淡定如常，像是沒聽見似的，甚至都沒有看她一眼，徑直錯開了身，朝著教室門走去。

  這就很不給麵子了。

  那個女生臉色愈加緋紅，之前是因為羞澀，現在則是因為羞惱，她回頭，對朋友低聲地埋怨了一聲：“你不是說他分手了嗎？”

  “我聽說是分了啊！”朋友也覺得莫名其妙。

  一整個早讀課，同學們都在談論剛剛走廊裏發生的小插曲，調劑著枯燥無聊的高三生活。

  梁芊看著楚楚，她的臉色都很不好看，一言不發默默背單詞。

  下課，梁芊小聲跟她八卦：“你們...真分了？”

  楚楚正在翻頁的手突然一緊，攥得書頁都皺了起來：“誰...誰說的，陸川嗎？！”

  “大家都在說。”

  “沒有的事！”

  看著楚楚變了臉色，梁芊連忙說道：“你別激動，這隻是同學們胡亂猜測罷了，陸川又沒承認，你看他剛剛對那個女生的態度，立場很堅定嘛！”

  楚楚皺緊了眉頭，回頭悄悄摸摸地看了陸川一眼，恰好陸川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背影，卻沒想到她會突然回頭，他連忙移開目光，掩飾地拿出遮住臉。

  中午，楚楚沒有午休，吃過午飯就直接來教室複習功課，已經十二月中旬，看著黑板邊的倒計時一頁一頁地被撕掉，她心裏很焦躁，很著急。

  雖然努力對於她而言不一定有用，但是如果不努力，她的前路，將會是灰暗一片。

  教室裏一個人都沒有，她慢吞吞地走到座位邊，從書包裏拿出陸川給她整理的理綜例題小本子，埋頭苦幹。

  上麵的每一道例題，都是陸川翻了很多本練習冊和參考書，花費了大量時間和精力編寫的，含金量極高，而且一字一句都是謄寫上去的，他對她用心，她都知道。

  深呼吸，沉澱心情拋開雜念，她準備將自己淹沒在題海裏。

  沒多久教室後門被人打開，隨即有拖遝的腳步聲耷拉耷拉地傳過來。

  楚楚沒有分心，一來她沉浸在題海中，專心致誌；二來這個時間，有同學吃了午飯回教室學習實屬正常，如果每個人她都要看一眼，那就別想好好做題了。

  身後傳來了椅子的吱呀聲，動靜很大。

  楚楚還是沒有在意，她被一道物理題難住，正一邊翻書，一邊在草稿紙上畫圖。

  過了會兒，身後傳來了遊戲的語音提示和bgm。

  楚楚不禁皺了皺眉，但還是沒有管，幾分鍾後，聲音更大，全是砍殺，砍殺，砍殺！

  她情不自禁地回頭看了那人一眼，不曾想恰迎上了陸川灼灼的目光。

  他倚在桌邊，翹著腿玩手機遊戲，可是目光卻總盯她。

  楚楚見是陸川，到嘴邊的“麻煩你把聲音關小一點”又硬生生給吞了回去。她都好幾天沒跟他說話了，兩個人都在鬥氣，即使在走廊上狹路相逢撞到一起，也是誰都不理誰，跟陌生人似的。

  楚楚轉過頭，繼續做題，不過她的心靜不下來，不是因為陸川遊戲的聲音吵鬧，而是因為他就坐在她的身後，偌大的教室，隻有他們兩個人，還有午後溫暖的陽光，悄無聲息地淌進教室。

  楚楚放下筆，一個人默默坐了會兒。陸川已經沒玩遊戲了，拿手機開外音放歌，放的是披頭士的搖滾樂曲。

  劈裏啪啦，劈裏啪啦。

  楚楚回頭看了他一眼，他也看著楚楚，目光帶著無盡的挑釁。

  楚楚嘟了嘟嘴，扯了紙巾揉成團塞進耳朵裏，然後趴在桌上睡覺。

  沒一會兒，手機聲音停下來了。

  她聽到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心緊了緊，開始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腳步聲似乎又遠了去，她抬起頭，發現教室已經空無一人，前門打開著，陸川已經離開。

  楚楚心裏莫名失落，微微一低頭，看到桌下遺落了一串鑰匙。

  她認得，那是陸川的鑰匙。

  他把鑰匙掉在了她的腳邊，故意的吧。

  五分鍾後，陸川回教室，發現鑰匙串已經擱在他的桌上，楚楚依舊淡定地埋頭做題。

  他心裏暗罵了一聲，把鑰匙放他桌上，就是不肯當麵還他，跟他說句話。

  這女人，心腸莫非是石頭做的嗎！

  陸川靠著桌子憤懣地坐了會兒，東不是的西不是，心情糟糕透了，生氣，很生氣！

  他抱起腳邊的籃球，起身就走，無奈動作幅度太誇張，不小心卻被身後的板凳一絆，趔趄著摔了個大跟頭！

  “臥槽！”

  陸川的塊頭本來就挺大，這一摔，哐哐啷啷，連帶將身邊的凳子和課桌都給帶歪了，動靜不小，摔得也不輕，屁股一陣陣鑽心的疼。

  反正心情不好的時候，什麽都不順，桌椅板凳都跟他作對！他壓低了聲音，隱忍著罵道：“糙糙糙！”

  他掙紮著要站起來，一抬頭發現楚楚已經氣喘籲籲跑到了他麵前，紅著眼睛看著他。

  陸川剛支撐著要起身的手突然一軟，順勢往地上一坐，摸著自己的大屁股，“嗷嗷”大叫，一臉痛苦的表情，眨了眨眼睛，可憐兮兮看向楚楚。

  “痛...”

  陸川痛得齜牙咧嘴，同時還不忘拿眼睛偷看楚楚博取可憐。

  楚楚蹲下身，抱著膝蓋盯著他，良久，才低聲咕噥道：“你...哪裏摔疼了。”

  陸川指著自己的大屁股：“這裏。”

  “那我給你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