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離珠大概也沒想到她會這麽說，自己反倒愣了一下。

  “哼！”

  她冷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而韓子桐就像是對周遭的事情全無感知一般，又繼續轉頭看向外麵。

  雖然婚禮是晚上才舉行的，但客人卻是一大早就到了，畢竟以裴元修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加上他迎娶的又是渤海王女，這樣的聯姻對眼下的局勢影響有多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也難怪這一次連勝京都派了邪候奇來。

  邪候奇……

  一想到這個人，我的心思又更深了一點。

  他是從勝京來的，但裴元修和敖嘉玉的婚事定下來也沒幾天，顯然不是為了這一門婚事，而是為了金陵和渤海王的聯姻，勝京那邊的局勢，怕是也不會一直不動了。

  這些日子，對於外麵的時局變化，我幾乎已經得不到什麽更新的消息了，尤其是京城方麵，想要打探那邊的消息，怕是少不了跟這個人打打交道。

  剛想到這裏，外麵就走進來了幾個人，是廚房那邊來給我們送早飯的。

  看樣子，是真的沒有打算讓我們出去觀禮。

  那些侍女將飯菜一碟一碟的擺到桌上，擺了一大桌，我看著韓子桐越發蒼白的臉色，越發茫然的目光，也不知道該問什麽好，倒是那些人擺好飯菜之後，她自己先開了口：“外麵一切，都妥當嗎？”

  其中一個侍女立刻俯身道：“回二小姐的話，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這句話，其實本也是白問，裴元修的婚禮，不妥當可怎麽得了。

  眼看著她的神情更加黯然了一些，我在旁邊插科打諢的說道：“那今天可夠得你們忙了，辛苦你們還記得送早飯進來。”

  那侍女看了我一眼，神色奇怪的說道：“今天，我們廚房不忙。”

  “……”

  “酒席是從揚州定的。”

  “……”

  “他們的人來做。”

  “……”

  對了，二月紅。

  這是之前我特地告訴了敖嘉玉，敖嘉玉又一定要讓韓若詩去定的。

  我不由的想起了那件嫁衣裙角上縫的針腳，聞鳳析讓人傳遞過來的消息，如果他有這個打算，那麽必然需要……

  就在我想得出神的時候，那幾個廚房來的人見我們沒什麽吩咐了，便行了個禮，轉身往外走，剛剛走到門口，迎頭就撞上了兩個看起來喜氣洋洋的小丫鬟，她們走進來便行禮，然後道：“我們是來請顏小姐的。”

  “我？”

  我愣了一下，看著她們倆：“你們是——”

  “敖小姐讓我們來的。”

  “她叫我什麽事啊？”

  “是嫁衣送來了，敖小姐專門讓我們進來請顏小姐去看看。”

  “哦。”

  我一聽，眼睛都亮了，立刻就要往外走，倒是韓子桐皺了一下眉頭，說道：“你不吃點東西啊？”

  我回頭看了看桌上豐盛的早餐，自己肚子也的確有點餓，便夾了一隻湯包塞進嘴裏，然後說道：“走吧。”

  那幾個丫頭瞪眼看著我，就像是從沒認識過我一樣，連南宮離珠和韓子桐都目瞪口呆，我衝著他們兩擺擺手，便轉身走了出去。

  今天，我正想找個機會出去逛逛呢，但想到那天裴元修的謹慎，他應該是不會願意讓我們去觀禮的，可說起嫁衣的事，敖嘉玉還是相當依賴我，隻要能邁出這一步去，多少能在外麵溜達一下，更弄清楚今天的一些基本情況。

  於是我很快的出了內院到了敖氏兄妹的那個園子，這裏已經布置得一片鮮紅，原本入冬之後許多樹木的葉子都凋零了，多少看起來有點頹敗之相，但現在那些光禿禿的樹杈上全都紮上了紅綢緞做成的鮮花，晃眼一看，倒像是一夜春風吹開了千樹花一般。

  我微笑著走了進去，和平時不同的是，今天的大門是緊閉的。

  我走過去敲了敲門，裏麵傳來了敖智的聲音。

  “誰啊？”

  “是我。”

  立刻，門被打開了，這位新舅爺也應景的穿了一身新衣，挺括的衣領和袖子襯得他身板筆直，格外的俊朗，開門一見是我，立刻笑道：“顏小姐來了。”

  我急忙笑著行禮：“恭喜恭喜。”

  “哪裏。”

  他倒是很客氣，沒有回我一句“同喜同喜”，便後退一步將我讓了進去，我走進屋子，一轉頭，就看到一個一身紅衣的新嫁娘站在裏間，隔著一層簾子，若影若現的身影顯得十分窈窕，她轉過頭來看著我，妝容已畢，真是眉如遠山，眼似秋水，明眸皓齒，顧盼神飛，尤其一張櫻桃小口被點得紅潤潤的，越發讓她顯得嬌豔無比。

  敖嘉玉一見我，立刻笑道：“顏姐姐。”

  我看得一呆，半晌才回過神來：“謔，好漂亮的新娘子！”

  這話之前也說過，人之前也見過，但和今天見到一個妝容精致，煥然一新的敖嘉玉完全不同，明明是同一個人，明明隻隔了一兩天，可她穿上嫁衣，化好妝的樣子，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得，身上稚氣全無，仿若一朵春日盛開的海棠，美得我都有些認不出了。

  聽我這麽一說，她更是笑得一雙眼睛都眯成了縫，雙手提著裙擺跑了出來，像一隻色彩絢爛的大蝴蝶，走到我麵前還翩翩的轉了個圈：“好看嗎？”

  “美得我都不敢認了！”

  “哈哈！”

  敖智跟著走過來，在一旁笑道：“她就一直在等你過來看，說是隻有你看得出來好壞。”

  “這麽好看，還用我過來看嗎？”

  我一邊說著，一邊低頭看著，嫁衣的款式還是和之前定下的一樣，不同的是今天衣襟、裙邊、袖口上已經滿滿的繡花，尤其是圍繞在裙子上的那一大片龍飛鳳舞，完全是用摻雜了金絲銀線的繡線繡出來的，一展開眼前都是一片金光，閃得人睜不開眼。

  於是我笑道：“真的好看，這件嫁衣，怕是整個揚州都再找不出第二件了。”

  一聽我這麽說，敖嘉玉更加得意了，笑得眼睛都快找不到了。

  就在大家都高高興興的時候，外麵突然跑進來一個丫頭稟報：“夫人來了。”

  房子裏頓時安靜了一下。

  敖嘉玉和敖智大概也沒想到她會來，畢竟之前她基本上沒有來過這裏，但其實作為夫人，她今天正應該過來，把禮數做足了，果然，那丫頭剛一退出去，就看見一個窈窕的身影翩翩的走了進來。

  是韓若詩。

  一看到她，我的眼睛倒是又亮了一下。

  今天的她，穿著一身色彩濃重的絳紅色的衣袍，裙角和袖口能依稀看到黑色的裏襯，一頭烏雲般的青絲挽成了別致而端莊的發髻，寥寥的兩支金釵，不多不少，點綴在如雲的秀發中。

  她走到敖嘉玉的麵前，微笑著說道：“妹妹。”

  敖嘉玉下意識的睜大眼睛看著她：“夫人……”

  我站在旁邊看著，沒說話，這兩個女人，一個端莊穩重，一個嬌豔動人，原本這樣相對著站著，應該是年輕貌美，又穿著一身鮮紅嫁衣的敖嘉玉，也就是今天喜事的主角勝過一頭才對，可仔細看來，卻又好像不是那麽回事。敖嘉玉的嫁衣固然精致華美，韓若詩今天的這一身袍子也固然簡單，但這樣厚重的裝飾和色彩，卻不是敖嘉玉這樣一個小姑娘，一身嬌豔的紅色所能比擬的。

  這一身衣裳，就好像明明白白的告訴世人，她的身份，才是金陵府的第一夫人，她的地位，是沒有人可以撼動的。

  我在旁邊一看，心裏就明白過來，並且透亮。

  不過，我不動聲色，隻微笑著看著他們兩，敖嘉玉顯然沒有別人想得那麽多，一看到她來了，還笑著說道：“夫人你來了，你看我的嫁衣，他們剛剛送來的，好看嗎？”

  “好看，當然好看，”韓若詩看了一眼，笑容可掬的說道：“妹妹的眼光真好——”

  話說到一半，她的聲音就哽住了。

  因為，她的目光落到了敖嘉玉嫁衣上那些精致華美的繡花來。

  龍鳳呈祥。

  一看清楚那些金絲銀線繡成的龍鳳，韓若詩春柳般的眉毛一下子皺了起來。

  其實，這樣的花色在民間用得也不少，畢竟是成親，龍鳳呈祥和花開富貴那些一樣，預兆的都是好意頭。

  可是，看在她的眼裏，就有些不一樣了。

  龍鳳呈祥……

  龍，鳳，原本是指的一對新人，但如果是在裴元修，這個有心奪去天下，可能會身登九五的男人，還有她韓若詩，背負著“韓家有女，將母儀天下”的預言的女人，龍鳳對於他們來說，所指就非常的特殊了。

  可是現在，身上穿著龍鳳花紋的，卻是敖嘉玉。

  韓若詩的臉色慢慢的變得有些不好看了起來，道：“你的衣裳……”

  敖嘉玉還天真無知的笑道：“好看嗎？這是我特地選的。”

  韓若詩抬頭看了她一眼。

  敖嘉玉說道：“龍鳳呈祥，我選了好多花色，還是這個最好，不僅花樣好，意頭也好。”

  “……”

  “姐姐，你覺得呢？”

  “……”

  “裴公——呃，夫君，他會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