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若愚鄭重的說道：“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們把西川，把我們家帶入到這樣的深淵裏！”

  顏罡氣得呼哧呼哧的，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幾乎已經喘不過氣來，顏自聰的臉也氣得發青，他指著顏若愚，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罵道：“你說什麽？你敢說我——你，你算什麽？你不過就是個嫁不出去的賠錢貨！”

  周圍的人全都皺起了眉頭來。

  雖然知道人和人之間若要對峙起來多少都會發惡聲，但也沒想到他會這樣口不擇言，顏若愚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起來，顯然也沒想到自己會被人這樣侮辱，她顫抖著：“你——你——”

  顏自聰更加得意了起來，冷笑著說道：“你以為你給這個家做了什麽？年紀這麽大了還沒嫁出去，我們家都快要成別人的笑話了。”

  “……”

  “讓你在家裏多吃幾年白飯，你還真的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

  “……”

  他這話實在是太過不堪，我和顏輕塵原本沒有打算立刻插手這件事，但我也忍不住皺緊了眉頭，正要上前說什麽，就看見顏罡抬起一隻手來阻止了顏自聰繼續說下去，他眉頭擰緊了，眼中滿是憤怒的神情，說道：“若愚，你不要以為爺爺讓你出去辦了幾件事，你就可以在家裏指手畫腳，你終究是個女孩兒，要嫁人的，對顏家來說，你就是個外人！”

  “……”

  “外人，這些事就沒有你說話的份！”

  “……”

  “什麽時候你能進這個祠堂進香了，你再來管這些事吧！”

  他這話一出口，就徹底否定了顏若愚的一切，我感覺到她全身都在發抖，好像有一種陣痛從心底裏湧了出來，要把她碾碎。我急忙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的捏了一下，讓她不要急著開口說話。

  然後，我轉頭看向顏罡，他也看向了我。

  他說：“你也一樣！”

  我笑著看著他：“叔公認為，隻要我是個女人，就不能參與這些事？”

  他傲然道：“沒錯！”

  我淡淡的一笑：“可惜，天不遂你願。”

  他看著我：“什麽意思？”

  “今天這裏的事，你們還非得我來參與不可，否則——”我揚了揚眉毛：“叔公不妨試試看，看你們的人能不能從我的手裏出西川一步！”

  他的臉色一沉：“你——！”

  我笑著說道：“女人的確是要嫁人的，你一定要把我當外人，也可以，那我也就不用跟你們再談下去，你大可以不管我的意見，試試看好了！”

  “……”

  這一下，他比剛剛麵對顏若愚當麵忤逆他的臉色更難看。

  事實上，很多時候，實力是一切的證明，我能在這個地方來跟他們談，大概也不是因為什麽“顏大小姐”的身份，而是人人都明白，我的手上有著幾乎可以左右西川的兵馬，和錢！

  輕寒給我的一切！

  這個時候，顏永上前一步，指著我罵道：“你——你這個女人簡直就是——，你一定要幫著外人來害我們顏家嗎？”

  我不怒反笑：“我害顏家？”

  顏自聰氣呼呼的瞪著我：“顏輕盈，我問你，你這一次回來，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

  他大概已經氣得有些失去理智了，連“堂姐”都不叫了，我倒也不跟他糾纏這一點小事，便正色說道：“我不想看到你們參與到中原的戰爭當中，那樣會毀了西川。”

  “既然是這樣，”顏自聰冷笑了起來：“那我問你，要最快結束戰爭，你到底該怎麽做，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微微一蹙眉：“要怎麽做？”

  顏自聰說道：“現在中原的各地義軍正在跟朝廷作戰，隻要我們西川跟江南聯手，在加上——”他說到這裏猶豫了一下，顯然也考慮到了西川的民眾對於勝京的人不會太有好感，將後麵的話咽了下去，然後說道：“我們隻要聯手，就能很快滅掉朝廷的兵馬，到時候，你要的和平，難道不是唾手可得？”

  聽到這句話，不隻是我，連顏輕塵，連衛陽，連顏非白，全都噗的一聲笑了起來。

  顏若愚臉上一半是笑，一半是要哭出來的表情，直搖頭。

  他大概已經要狗急跳牆了，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

  馬老爺子也在旁邊冷冷的說道：“自聰少爺，你到底是有多糊塗，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也難怪，你們家要靠若愚小姐來撐著了。”

  顏自聰被他這話說得越發的怒發衝冠：“你說什麽？你敢罵我？！”

  馬老爺子搖著頭：“我隻恨沒人來罵醒你。”

  顏自聰氣得幾乎要衝上去跟他動手，但顏罡一伸手就攔住了他，而顏永上前一步，也指著我說道：“難道不這樣做，你真的要去幫朝廷？你可別忘了，朝廷是蠻族，你作為西川大小姐，難道還要幫敵人？”

  我冷冷的說道：“我不會因為我是西川大小姐，就不問對錯的偏幫。”

  “我看你就是偏幫，不過你不是不問對錯，而是看親疏吧。”

  顏罡冷冷的說道：“你不是也嫁給過皇帝嗎？你這樣幫他，到底能撈到什麽好處？他許了你什麽？皇後？還是什麽妃子的位置？”

  “……”

  “要我說，女人終究是女人，嫁了，就是別人家的人了。”

  “……”

  “想的，也不是咱們自家的事了。”

  “你們——”

  我簡直氣得七竅生煙，沒想到會有這麽蠻不講理的人，所有跟他們講得清清楚楚的事，他們都可以當沒聽見，他們自始至終，腦子裏隻有自己的一套想法，甚至於——根本就是為了反對而反對。

  這樣一來，不管我說什麽，實際上都不會有任何作用！

  我氣得臉都變白了，而看著他們身後，那個原本應該是在風暴中心，卻比任何一個人都更冷靜，甚至連一點衣角都沒有被弄亂的裴元修。

  我這個樣子，顯然要比他狼狽得多。

  麵對這幾個根本講不通道理的人，一番胡攪蠻纏下來，我的確被弄得有些惱火，我甚至有些懷疑，他們根本就是想要像上午那樣，故意將我激怒，人隻要一憤怒，就沒辦法正常冷靜的思考，那樣一來，我完全就會被他們牽著走。

  想到這裏，我下意識的回頭看了顏輕塵一眼。

  他正一招手，又有侍女將兩杯涼浸浸的水送到了我和顏若愚的麵前。

  他要讓我冷靜下來。

  我接過那個杯子，杯子外壁上還是凝結的露水，一握在手裏，頓時就有一股涼意沿著掌心一直蔓延到了心裏，我剛剛還有些怒意升騰的腦子頓時冷靜了下來。

  顏若愚也拿著那隻杯子，她的臉色難看，顯然沒能立刻從被折辱的痛苦中走出來，她隻是抬起頭來對著顏自聰冷冷道：“不管你怎麽說，這一次我不會再看著你胡作非為，還要為你收拾爛攤子。你，你們如果真的覺得你們要去做‘大事’，不妨回去看看，看看家裏的錢，鐵家錢莊裏的錢，你能動得了多少！”

  顏自聰一愣，瞪著她：“你什麽意思？！”

  顏若愚咬著牙冷笑道：“你說我什麽意思！”

  顏自聰大概還有些發蒙，但我立刻就明白了過來，顏若愚之前就跟我說過，他們家的生意大部分都是她在打理，而打理生意之後的錢，大概她就已經另作安排了，隻要家裏賬房裏的錢能夠周轉得開，以顏自聰的心性根本不會多去管。

  看見她咬著牙，臉色沉凝的樣子，我也不由的暗暗驚歎。

  雖然之前已經知道她的誌向，也多少為她這樣的心性而驚訝，但也沒想到，一個這麽溫溫柔柔的女子能做到這一步，而她這樣做，就是公開的和顏罡他們對抗了。

  難怪她說，要把她的成敗跟我的成敗連在一起，不管我怎麽拒絕她，都不輕易的回頭。

  因為，她已經沒有回頭的路了！

  我看著她的目光滿是驚訝，也多少有些不敢置信，顏若愚感覺到了我的目光，也轉頭看了我一眼。

  她，還算冷靜，但我分明看到她臉上的汗水，像泉湧一般一顆一顆的往下滴落，她已經顧不上去擦拭，隻握著那隻杯子，將裏麵的涼水一飲而盡。

  顏罡顯然也已經明白過來顏若愚的意思，怒目瞪視著她。

  半晌，他冷笑道：“我就知道，哼，女生外向，真的不應該相信！”

  就在這時，一個有些蒼老的，冷冷的聲音說道：“老五，你這些話，自己想想也就罷了，今後別再在我麵前說出來。”

  這個聲音響起，別人還好，顏罡的臉色一下子劇變。

  我聽到這話，也驚了一下。

  所有的人都轉過頭去，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是宗祠，是宗祠的後麵，一個瘦小的身影拄著拐杖，慢慢吞吞的走出來——是一個蒼老的老太婆。

  站在我身邊的二狗一探頭看到那個人，下意識的道：“咦？大婆婆？”

  我愣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隻是看著她，腦子裏恍惚了一下，才辨認出，是那天在祠堂外打掃落葉的那個老太婆。

  她——

  就在所有的人都一言不發的時候，顏罡已經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著她，喃喃道：“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