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從天際落下，加百列坐在飛船內，看著一塊用於監控的顯示器。顯示器內，賽真正老老實實的坐在工作室內編寫程序。

  然而柯林卻始終有一些不妙的預感，自己這個發小他是了解的。和太陽係的正常人不同，賽真總有一些在柯林看來莫名其妙的悲憫，從他小時候幫他製造眼睛，到後來給工人亂發錢，再到之前含沙射影的指控他轟炸奧林匹斯城。

  現在出了這麽大的事，他不信這家夥還能安然無恙的坐在工作室內寫程序，還是在拿走了黑匣子的情況下。

  飛船掠過天空，加百列從雲層中跳出，又從雲層中落在沙地上，快速向安全屋飛去。

  很快，他來到安全屋外，廢墟中的探頭伸出來，在他眼睛上掃了一圈，隨後，探頭上顯示出紅色的叉。

  「權限不足。」

  柯林一愣，隨後冷笑起來。

  好家夥，居然黑進了自家係統，阻止了他進入安全屋的權限，果然有貓膩。

  但是這並不能阻擋柯林，眼睛的瞳孔內出現一個紅點。紅點越來越紅，其上聚集了極高的溫度，隨後，一道灼熱的脈衝激光射出，落在了安全屋專門讓眼睛通過的通道外殼上。

  那灼熱射線很快就將通道口切開，伴隨著燒紅的金屬外殼落地，加百列頂著激光飛進了安全屋內，落地之後，展開變成巨人。

  安全屋內靜悄悄的，除了主機箱的嗡嗡聲，其他什麽聲音都沒有。

  柯林輕飄飄的在空中晃蕩，來到了賽真平時工作的地方，敲了敲工作室的門，用電子音輕喚：“喂，賽真，你在麽？”

  無人回答。

  安全屋內隻有機箱振動時發出的嗡嗡聲。

  一把鋒利的納米刀從加百列的胳膊肘上滑落，它輕輕的將納米刀往門縫中一卡，輕輕向下一劃，門鎖斷裂，門開了。

  裏麵仍然空無一人。

  可是，在監控視頻上，賽真依然坐在這個房間裏工作。如此對比讓柯林臉色異常難看。

  用於編程的光腦尚未關閉，裏麵躍動著密密麻麻的數據。柯林走到那堆數據旁邊看了一眼，雖然他不是軟件工程師，但是和賽真共事了這麽些年，他對這些數據的背後的涵義也相當了解。

  這分明就是一個視頻的內置程序，賽真不知什麽時候把監控替換成了錄像，而他卻一直被蒙在鼓裏。

  盯著數據仔細了看一了一會兒，柯林嘴角抽搐，隨後，惱怒的他控製著加百列的身體，一拳轟在麵前的主機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主機被擊穿。

  電弧閃爍間，柯林大聲喊道：“賽真，你給我出來！”

  而後，他聽到遠處的門後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隆隆震動，於是他飛掠過去，一拳砸在那堵封死的合金門上，將那合金門砰的一下轟開。

  而後，氣浪撲麵而來。加百列下意識的警戒。然而隻是氣浪，沒有其他。

  待到氣浪散去，柯林不禁微微一愣，合金門後的房間不知何時被改造成了一個小型發射台。

  他來了安全屋這麽多次，也不知道自己安全屋後有一個發射台。這太離譜了，為了控製住賽真。他特地在火星最荒涼的地方建立的安全屋。

  可萬萬沒想到，這地方居然冒出來了一個發射台，這種驚愕無疑如同看到自己生了一個女兒長大卻多了一個XX一樣離譜。

  這種發射台，沒有精湛的工程技藝根本做不出來，賽真這種完全的程序人才，是怎麽把這種東西搗鼓出來的？

  加百列飛掠到發射台中央，這裏頂部洞開。可以看見火星的天空，而在天空之上，則有一個快要消失的光點。

  顯然，他剛走不久。

  “媽的…”

  柯林喃喃道。

  他下意識的就要退出加百列的身體，回到身在太空中的本體，然後去阻止賽真的逃亡。

  然而，這時候，發射台旁邊有一張白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這個年代，一切信息都已經數據化，人類已經拋棄紙張很多年，陡然看見一張紙猶如在紙張時代看見竹簡一樣。

  紙？

  加百列飛到紙張邊，將紙抄起來一看。

  這竟然是一封信。

  【沒想到吧，藍塞爾先生。安全屋裏有一個發射台。你沒想到我居然會工程學的知識吧。能憑空把這個發射台給變出來。

  開玩笑。

  其實我並不會工程學的知識，不過，貝克萊美有很多人會。還記得那些被您開除的技術工人麽，哦，您肯定不記得了。日理萬機的您怎麽會記住隨手開除掉的員工呢？

  不過，他們這些年一直在找我，當得知我被您軟禁之後，就一直在暗中幫我籌備著離開。

  其實，我早就能離開了。

  但是我不會離開的毫無意義。

  柯林，我知道，你根本不相信太陽係存在正義，老實說，很多時候，我也不信。在太陽係生存這麽多年。入眼可見，到處都是貪得無厭，欲壑難填之徒。越是正直，越是貧窮，越是善良，愈發淒涼，越是狡詐，越是殘忍，越是毒辣，反而越是風生水起。

  想必這個道理，你早已深諳於胸。這麽多年，我從未見你做過一件好事，可你卻成了這個星係最成功的人士。

  連帶著我這個不入流的家夥，也跟著你，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想，太陽係裏的人，沒有一個不認可你，沒有一個不理解你，沒有一個不敬佩你。

  可是那些敬佩你，理解你，崇敬你的人，有多少願意把子嗣留在這個世界上呢？

  我不知道自然人是什麽時候開始，停止繁育後代的。我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得越來越不受人歡迎的。不受歡迎到每個人在考慮後代的時候，都感到不寒而栗。

  我知道，你會贏。你總是會贏。我也知道，在貝克萊美統治下的太陽係，絕不會比如今的太陽係來的更好。

  麵對這樣一個世界，我不願將我的後代留存其中，我不想他們日後想到我，會痛恨我將他們帶來了這個世界。

  所以我帶走了黑匣子，如果那群人造人是你我的後代，那麽我能給他們唯一的仁慈，就是讓他們永遠也不要有自我意識。

  不過，有句話你說的很對，作為男人，即便是死，也要在報仇雪恨之後再死。

  即便這個世界沒有正義，我也會倒在尋找它的路上。你可以選擇不來，但我一定會出現在，原告的席位上———賽真。】

  留言不長，然而看完之後，柯林卻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這個逆來順受的家夥，轟然咬了他一口，難以置信。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沒動。腦海裏一時間閃過無數畫麵，無數方案，無數可能性。

  但最終，所有方案都隨著柯林手中的信紙化作了灰燼。

  他看著天空，遠處，那輪藍色的太陽正在落山。黑暗從火星的群山間降臨，如濃稠的墨汁一般爬滿了加百列的身體。

  ……

  ……

  “傳——貝克萊美科技有限公司前首席技術官，賽真。”

  伴隨著審判官洪亮的聲音，以及陪審團成員愕然的眼神，一名男子在眾多執法人員的陪同下，緩緩來到了裁決大廳的中央，站在了原告人的席位上。

  經過了漫長的審判，柯林終於等到了他要找的人。

  一路走來，賽真目不斜視。但柯林卻饒有興致的盯著對方，三隻眼睛一直在他身邊盤旋。

  他還記得賽真年輕時的模樣，那是一種光彩奪目的英俊。他可以和所有遇到的人做朋友，女孩子對他趨之若鶩。讓柯林羨慕嫉妒不已。

  然而現在的賽真卻是一個胡子拉碴年過半百的老東西，穿著皺巴巴的工裝，頭發雞頭一樣批在耳後，肚子更是挺的和企鵝一樣難看。

  再看看自己，這些年，他完全沒有任何改變。因為他沒有五官，所以衰老無法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如果不是黃金麵具的重量，他甚至完全無法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賽真在原告席位上站定，一動不動。空氣變得如同黃油一般粘稠，審判員們有些緊張。在經曆了莉莉絲，赭岩，馬永振等人的失敗之後。他們已經不太有底了，尤其當對方還是貝克萊美曾經的二把手。

  他們不清楚賽真是真的來反柯林，還是夥同他一起，來上演什麽未知戲碼，挑戰太陽係的現有秩序。

  好在都是金字塔頂端的人物，那絲不安隻是一閃而過，很快，他們就平複下來。審判長敲了敲小錘子，朗聲問道：“賽真，你確認無疑要來這裏指證柯林.藍塞爾這些年所犯下的罪行麽？”

  “我確定。”

  賽真朗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