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6 適合
作者:夜蘭妖      更新:2021-05-23 14:02      字數:6297
  次日便是周三,一大早就有課,但克萊曼汀起得比平時晚了半個鍾頭。她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中金發紫眸的自己,默默反思到底是因為什麽——是微醺中入睡太過放鬆,還是和深陷的夢境有關?可昨夜和之前沒有多大不同,她又記不清具體夢到了什麽,隻對一片無邊無際的森林有印象。她不禁猜想,難道她是想家了?

  思考中時間總過得很快,餘光留意到牆上的掛鍾,她閉了閉眼睛清除雜念,拿起盧修斯為她準備的血統抑製劑喝下。一陣仿佛整個靈魂被潑了一盆涼水一般的感覺過去後,她的模樣已恢複常態。再匆匆洗漱穿戴,她看了眼廚房裏艾米為她安排的豐盛早餐,覺得時間已經不允許她做下來好好吃一頓,便隻裝上一盒沙拉,打算去教室的途中拐去禮堂一趟,找些便捷的食物大致墊墊肚子。

  斯萊特林的長桌此時仍坐得半滿,不少人手邊都有一份《預言家日報》。克萊曼汀這才意識到,關心時事基本是她學院學生的常態,也是她素日裏深居簡出才後知後覺。從盤子裏挑出一塊三明治咬一口,她暗自決定,下課後就給自己訂購一份報紙。

  “克萊曼汀,你終於來了!”微卷黑發的男生坐到她身邊:“哦,早上好!”

  克萊曼汀迅速咽下口中的食物才答道:“早上好,雷古勒斯!”

  “我們從今晚起要在宵禁後巡檢,你沒忘吧?”

  “沒有,記得呢!”

  “那就好。”雷古勒斯點點頭:“具體怎麽做,巡檢中我在為你介紹。”

  “好!”克萊曼汀回以一笑:“先謝謝啦。”

  像是知道她匆忙,雷古勒斯沒有多打擾,在約好公休室匯合後,便告辭先走一步。克萊曼汀吃完三明治,又扒了幾口沙拉,算是解決了早餐,就馬不停蹄地趕往教室。

  半天的課程結束後,她回到公共休息室,不出所料地在茶幾上發現了幾本充斥著各種廣告的免費雜誌。找到《預言家日報》的申請報,她直接把那頁撕了下來,回寢室填上個人信息,召來今年和她一起來霍格沃茨的貓頭鷹諾恩,讓它載著表格和預付的一年費用,飛去《預言家日報》出版社總部。

  這日的後半部分,克萊曼汀也過得很充實,下午的算術占卜課上,她和伊萬斯坐了鄰桌,一整節課都在抄寫她熱情提供的課程筆記——伊萬斯堅持不讓她用複製咒,說親自抄完一遍能加深記憶,讓她無以反駁。到晚上和雷古勒斯平安無事地巡查完整個城堡的公共區域,她一頭栽倒在沙發裏,感慨真是漫長的一天。

  和周三一比,周四就清閑許多,特別是一頓平靜正式的早餐,是新的一天一個很棒的開端。早餐期間,她還接到一位意外的“訪客”,是掛有馬爾福家徽的貓頭鷹。拿到它嘴裏叼著的盒子時,她十分不解,猜不到這才分別一日,盧修斯還寫信做什麽。

  紙盒裏最上方蓋了一封信,底下卻是碼得整整齊齊的金加隆,以及一份被縮小的《預言家日報》。帶著更大的疑問,她拆開信開始讀,這才明白了始末。盧修斯解釋說,他在日報總部有不少熟人,還和發行部部長蓋文·卡西迪有私交。卡西迪一收到克萊曼汀的申請表,就立即聯係了盧修斯,他的原話是“憑他和盧克的交情,怎麽能讓他的女朋友看自家報紙還掏錢”,遂把克萊曼汀的訂購費全部轉交給盧修斯。盧修斯很讚同他的處理,不僅讓他家的貓頭鷹接過了每日派送報紙的活計,還承諾等學校組織下次的霍格莫德村周末旅行,他會介紹卡西迪給她認識。

  既知是盧修斯的安排,又有意引她進入他的交際圈,克萊曼汀便不計較了。用堅果犒賞了信差,她把報紙還原,帶回餐桌閱讀起來。瀏覽過所有新聞的標題之後,她立即有種世界大同的感覺,仿佛整個魔法界處處和樂,讓記者隻能窮極無聊地捕風捉影。

  僅透過一份報紙,當然看不全時局,但多少顯露出些許端倪。她微微皺眉,總感覺這種和平匪夷所思。要知道上輩子裏,她剛畢業那會兒,即便她不看報紙,也對食死徒讓人聞風喪膽的威名有所耳聞。那絕對不是一朝一夕的結果,可以想象那時的《預言家日報》,應該鋪天蓋地地都是他們逞凶鬥惡的報道,朝天釋放的黑魔標記也因此家喻戶曉。然而現在,食死徒仿佛銷聲匿跡了一般,若不是親眼見過黑魔王標記卡羅兄妹,還有盧修斯這個食死徒高層做男朋友,她幾乎要以為這個集團在她這輩子整個不複存在。

  那麽兩世差異的根源在哪兒呢?克萊曼汀馬上不做他想,把矛頭直指它的領導人。黑魔王已經經由盧修斯的口讓他驚訝過一次了,她進而想到,難道因為黑魔王把自己的學位公布出來,為了不墮他知識分子的身份,行事上就不得不有所顧忌,所以放棄了粗魯的暴力手段,改為充分發揮他的政治智慧?

  若真如此,她必須說,這並非壞事。食死徒最為人詬病的一點沒有了,即便在普通民眾心裏,它依舊不是光輝正義,起碼不至於再淪落到昌盛時令人談之色變、衰落時又遭人人喊打的地步了。

  當然,一個旗幟不夠鮮明的團體,你很難明確判斷它的善惡,她猜對黑魔王一直有提防之心的鄧布利多私底下一定很頭疼。就像有一隻頭上長角實力無敵的人形生物,若他行魔鬼之道,那無疑便是撒旦,殺死他無人不拍手稱快;若他作風晦澀難辨忠奸,你隻能原地觀望,因為魔法界現如今唯一普遍認可的神祇——死神,鬥篷下的形象也是如此。對於死神,對於這位引渡靈魂統領冥界的主宰,你可以不欽慕,但不能不敬畏。

  將思緒從報紙上收回來,克萊曼汀微微歎了口氣。這輩子,她怕是必須主動選擇陣營了。而且這所謂的主動,給她留下的餘地也不多。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她原本隻當這是個私人問題,且至少還有近十個月的時間權衡考量,卻很快與一個外人談起,並且是個她無法判定是否合適的談話對象。

  持續三天的變身在周六一早醒來終於結束了,周五除了巡檢沒再出門的克萊曼汀頓覺放鬆,見窗外天氣還算不錯,便裹著披肩出門散步。穿越庭院後,她沒有上山穀中的高架橋,而是沿城堡外圍,來到溫室和花園。三間供草藥課使用的溫室都落了鎖,克萊曼汀就隻在花園裏繞了幾圈,走到衣擺濕重臉頰微涼,才折身返回。

  周末的城堡向來熱鬧得較遲,她途徑黑湖畔才遇到其他人,高高的深紅色巫師帽昭示著他的身份,霍格沃茨還有誰會如此打扮?

  聽到她的腳步聲,本來麵對湖水而坐的老人扭過頭,對她露出一個慈祥溫暖的微笑:“早上好,克萊曼汀!”

  “早上好……”克萊曼汀腳步一頓,腦筋一轉,想起去牛津前和他短暫的對話,便換掉了習慣稱呼:“鄧布利多教授!”

  “真高興聽到你這麽稱呼我!”鄧布利多半月形眼鏡後麵的眼眶中閃爍著愉悅的光芒:“你知道的,比起做校長,做一名教師更和我意!這才是我享受的工作!”

  “我相信,不管您的主業是什麽,您都做得一樣出色。”克萊曼汀恭維著,朝他走近了幾步。

  “當然,阿芒多交給我的擔子,我會盡我的全力去挑。”鄧布利多伸手示意長椅的一端:“來,坐一會兒,陪我這個老人家說說話。”他很快接住之前的話頭:“不過,每一年中我最美妙的時光,就是五月的四個周六上午。”

  明白他指的是六年級學生參與的守護神咒學習,克萊曼汀記起一事,索性順從地落了座:“教授,上學期您讓我起草了那份報告——課程審核現如今進展如何了?”

  “尚未有定論。”鄧布利多遺憾地搖搖頭:“就目前看來,恐怕不理想。”

  “怎麽說?”

  “占主流的觀點是,守護神咒可以並入黑魔法防禦課中,不需要占據學生的課餘時間教授。”

  “黑魔法防禦課?”提起這個就一言難盡了,克萊曼汀措辭謹慎地說:“為這個課程聘來的教授流動性比較大,而且水平參差不齊,守護神咒這麽重要,沒有適合的人來教怎麽行!”

  “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雖然我不能否認,我支持這個課程,確有一點私心在,恰應了‘寓教於樂’的說法。”鄧布利多繼續說下去:“不過,涉及守護神咒的重要性,在反對這門課程的人中,也有一種對應的觀點。他們認為這個咒語沒那麽實用,最大用途不過是對付攝魂怪,可現如今攝魂怪都被嚴格管束在阿茲卡班,霍格沃茨堅持學習守護神咒,是對魔法部能力的不信任,像是防備攝魂怪隨時會失控一般。”

  這個說法未免太挑釁,克萊曼汀忍不住駁斥:“如果非要從實用主義看,隻重視咒語的效果和用途,那很多咒語都不用學,特別是那些戰鬥型的,因為它們會讓小巫師打架,讓成年巫師搏命。不會戰鬥,天下不就太平了——但這可能嗎?學習咒語也不隻為使用,我們是巫師,應該全麵了解魔法。試想若一個人連自己的能力都不夠了解,那這種能力還如何完好的傳承下去?魔法有一個完整的體係,有黑有白,才能達到平衡。守護神咒是難得一見的適用性廣的白魔法魔咒,能喚起巫師體內如愛和守護之類的正麵力量……”

  她說著說著,發現自己簡直是在班門弄斧,便尷尬地立即刹住,向她的傾聽者道歉:“對不起,教授,我就是一時有感而發……”

  “你一定完整讀過拙作《白魔法溯源》吧?身為作者,我得表示,我很高興並榮幸!”鄧布利多溫和地看著她:“有件事也不該瞞著你——從前年起,我和分院帽就產生了小小的爭執,焦點在你適合的學院這個問題上。通過我們的幾次單獨接觸,我有理由相信,你剛轉校來時,他在你身上犯了一次千年不遇的錯誤。以我的教學經驗看來,你該去的是拉文克勞。”

  “是嗎?”克萊曼汀呼吸一滯:“您怎麽就能肯定,您的眼光比分院帽還準確?”

  “最明顯的實例,就是那本拙作。將魔法看成知識去研究去理解的巫師,怎麽能不屬於拉文克勞?拿到那本書的學生名單中,隻有你一人是斯萊特林。還有剛剛你那番話,你的思維模式,你的意誌選擇,都和典型的拉文克勞學院出身的巫師不謀而合。”

  “那您呢?寫出這樣一本書的巫師,怎麽當年進的是格蘭芬多?”

  “我無法評價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畢竟格蘭芬多學院也有喜歡學習的,斯萊特林學院也有膽大魯莽的。”

  “如果您說的是真的,我豈不是要怪分院帽誤人子弟?”

  “哦,要如果是其他學院,我可能會擔心一把。但你——你猜,霍格沃茨的學生一分為四,哪個學院的人適應性最強?”

  “我隻能答是拉文克勞。我們本來就正討論它。”

  “你就沒什麽想法?”

  “那就在於拉文克勞最可貴的品質上。信仰知識的人,相信一切都是知識,都能學習掌握。哦,我明白了,您這麽問,是因為您覺得,我在斯萊特林也沒關係,就算我本質上不適合它,我也能學著成為這樣的人,隻要我有條件有意願去學?”

  “你的想法,不能更拉文克勞式了。分院帽分院的參照,其實是巫師的信念——看巫師一生的終極目的是什麽,實現目的的終極手段又選擇了什麽。學著成為斯萊特林,這已經夠說明問題。”

  “我不認為僅僅十一二歲的小巫師,已經明確自己的終極目的和手段——他們恐怕連這兩個概念是什麽意思都不明白。反倒說不準,我剛轉校時,比他們的自我意識更清晰。這樣一來,分院帽就更沒有錯了。”

  “不,年齡恰巧可能是分院帽錯誤的原因之一。越年幼的人,性格越鮮明,本性越簡單。舉個很有說服力的例子吧——我接任校長後,閑時回顧生平,忽然有些迷茫,就借助職位的便利,又帶了一次分院帽。哦,有多少巫師一生中能有幸帶兩次分院帽!分院帽這個老夥計,還是先提起格蘭芬多,但很快又把其他三個學院都說了一遍,最後問我的選擇。我當時就想,會不會那些帶上分院帽的小巫師中,也有人聽到了不隻一個學院。分院帽的第一主意,定然直指本性,但它同時看到,人生在世,並不可能完全堅持初衷尊重本性而活,總有些其他因素,強烈乃至蠻橫地扭轉我們命運的軌跡。於是,分院帽聽取了被分院人的意願,讓他走上自己決定的人生道路。”

  “分院帽能先於巫師自己看到他的本性?它是怎麽做到的?”

  “這個就不知道了,否則,我一定做一頂新的帽子,免得學生老嫌棄它破!”

  鄧布利多的玩笑讓克萊曼汀放棄深究分院帽的原理。她又思考了一會兒才開口:“我當時確實先聽它說拉文克勞,然後改口宣布了斯萊特林。它並沒有問我的決定啊……”

  “難道你那時真的沒有決定?”鄧布利多沒有表現出一點意外:“有些決定,可是會後知後覺的呀,甚至誇張點說,直到生命盡頭,你可能才會明白當年某個瞬間的選擇。”

  對於他的解釋,克萊曼汀想不到駁斥的話,半晌後隻能說:“按您的說法,這既是我的選擇,不管我是否自知,那麽分院帽也沒有錯,它甚至——甚至比長輩還開明!”

  “所以,頑固的長輩總認為開明的長輩做的不對。”鄧布利多嗬嗬一笑:“他們相信小輩的本性,更相信小輩還需要他們的引導。”

  “所以您和我聊起這些?”克萊曼汀登時警惕起來。

  “差不多可以這麽理解。”鄧布利多坦然承認:“克萊曼汀,我記得,你四年級時,霍拉斯給你做就業谘詢,你的回答是由家族安排。如今卡羅家族嫡係,隻留下一對兄妹,我並不認為他們還能左右你的將來。你已經七年級了,你有想過畢業後做什麽嗎?”

  “如果——”已經自己迷茫過一次的克萊曼汀給出一個暫時的說法:“嫁為人婦能是一種選擇,為人妻子也是一個職業……”

  “那你這是要讓讓盧修斯接手你的人生?”鄧布利多直白地問出來:“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還沒想清楚……曾經我有點小手藝,打算靠這個做生意,當一個自由職業者。但後來……它變成了一項純粹的私人愛好,已有的商路我也主動放棄了,也再沒有拿它做生計的想法。我……”回憶中的克萊曼汀才發現,盧修斯對她的影響有多深。她不擔心畢業後的就業問題,隻為立場選擇憂心忡忡,豈不正是因為已默認了嫁為人婦的未來?這一瞬間,一股上輩子曾在盧修斯身上感受到過的畏懼情緒在她心中複蘇。

  “我想,這時候,長輩就該起作用了。”似乎毫無所覺的鄧布利多接著說道:“實話實說吧,和你聊這些,是因為之前在餐桌上同拉維妮亞聊天,聽她說對你十分欣賞,很希望等你畢業以後,能給她做助手。她的主業是在我們學校教古代魔文,但也同時致力於研究翻譯古籍殘本,她的助手會掛在她的私人研究室名下。”

  克萊曼汀聽得微愣:“萊文森教授真的這麽說過?”

  “是我們教師的話題,她沒向你透露,是覺得有些難張口。”鄧布利多解釋道:“你能想象,曆來文職人員,在經濟方麵都不夠富裕。拉維妮亞她也一樣,就算職業一主一副,能給助手開的工資,卻仍低於英國巫師的平均收入。你們現在,一個是教授,一個是學生,她怕她說得太早,有拿身份壓人的嫌疑,這就大大違背本意了。”

  “原來如此。”扭頭望著鄧布利多,克萊曼汀疑惑起來,難道他之前和她說那麽多話,隻為了幫一對師生牽線搭橋?回憶著他舉的那個例子,她半是試探半感慨地說:“原來您是在勸解我回歸本性!那我是不是可以猜,您第二次帶上分院帽,被問及選擇時,您的答案也不言而喻?”

  “當然。”鄧布利多抬頭注視著已經升高的太陽:“我是永遠的格蘭芬多。”

  ——可我不比您。克萊曼汀收回目光,在心底默默地應道。這世上能有幾人像鄧布利多這樣,迷途知返,不改初心,為他堅持的正確道路百死無悔。就算數十年後,有諸如《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生平與謊言》這類真真假假地誹謗他的作品問世,也不能將他從本世紀最偉大的巫師的王座上拉下來。

  她不是他。就算是拉文克勞,不管有多忠於知識,但也隻有好好活著,才能去熱愛去追求。想必三年前,分院帽為她選擇了斯萊特林學院,也正是因為覺察到她對生的渴望。若曾經的悲劇根源於本性,那麽改變必然要革麵洗心。一個在重生開端發生的“意外”,給了她的生活另一種可能性。迄今為止,她應該感謝分院帽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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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上周的債……

  還是把鄧布利多寫成了人生導師……

  Horned God和英國傳統巫術崇拜密切相關,本章第一次提到,以後還會借用,不了解的讀者可以不用刻意查資料,但凡涉及到它,作者君會交代清楚,不清楚了你們問。

  24章終於解鎖,可謂刪到解開紐扣之前。以後文中有以省略號做段落的,很可能就是有刪減,原版自尋作者君的同名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