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林衍踏進來，肖震就一直在認真的觀察這個年輕人，雖然林衍自認為經曆過噩夢後平淡如水，整個人如同一碗白開水般波瀾不驚，別說殺伐果斷的千人斬氣勢了，連他那個年齡段年富力強的人士該有的朝氣跟自信都沒有表露出一分，看上去出了清秀文雅，真沒什麽獨特之處。

  但肖震是何許人？

  早年鐵血沙場自不必說，就算如今看似一團祥和的世界氣氛，和平背後依舊隱藏著刀光劍影，他主持華夏特殊機構多年，經曆過多少風雲突變，慧眼識珠親自選拔出來的人才也算得上桃李滿天下了，看人自然是又準又毒。

  “美人在骨不在皮”，這句話好多人都聽過，但肖震認為，無論看男人還是女人，這句話都適用，卻並不絕對。

  男人要看骨，更重要的是觀氣。

  林衍看似溫吞水般平庸，可是，他骨骼崢嶸，隱隱透出一種銳利的殺伐之氣，這是表象能夠掩蓋，但絕對無法瞞過內行的特征，這種殺伐之氣，比肖將軍的得意門生蔣方略還要強上三分。

  這是真正經曆過殺戮修羅曆練後，才自然形成的氣場。

  最讓老爺子滿意的，是林衍的雙眸清正澄澈，劍眉入鬢，印堂明亮，以曾文正公箸作《冰鑒》所言，正是身懷大忠義之像。

  “小林，過來坐。”肖將軍笑吟吟招待林衍坐下，又不客氣的衝蔣方略命令道：“你坐什麽坐，沒看茶爐滅了嗎，趕緊去弄鬆柴來，把我最好的茶葉拿來，泡茶給我們喝。”

  蔣方略氣鼓鼓說道：“憑什麽呀？這小子哪裏比我金貴了，他坐著我伺候他？還有，您怎麽看人下菜碟呀，我哪次來，您請我喝過您最好的茶葉？”

  看得出來，蔣方略跟將軍感情十分深厚，這是在撒嬌呢，林衍簡直沒眼看，就說道：“將軍，小衍對泡茶一道略有經驗，還是我來吧。”

  肖震頷首笑道：“聽小蔣說過你這人頗有幾分風雅，那就你來吧。”

  蔣方略坐下了，衝林衍得意的說道：“這還算你識趣，沒得讓我這個給你帶路的還得伺候你的道理。”

  林衍接著來了一句：“想多了，我主要是怕你糟蹋了將軍的好茶葉。”

  “你……”

  看倆年輕人鬥嘴，肖震開心的大笑起來。

  林衍鬥嘴不影響幹活，過去跪坐在墊子上，優雅又麻利的用精致的小刀把鬆木劈成均勻的小塊，點燃了紅泥小火爐，那邊煮上水，這邊流暢的淨手，打開蔣方略剛從屋裏拿出來的茶葉，用青檀茶匙舀出來，一看一嗅，驚訝的說道：“哎呀，九龍窠母樹大紅袍！這……這可真是太珍貴了！”

  是不是行家一看便知，肖震原本聽蔣方略說過林衍十分小資，很有幾分文人酸氣，心裏暗笑蔣方略這是吃味了，卻真沒覺得小市民出身的林衍能多文雅，誰知今天這一泡茶，從跪坐到劈柴生火，再到現在流暢的布置茶具準備泡茶，一舉一動皆透著大家風範，絕非臨時惡補一番裝逼能做到的。

  蔣方略撇著嘴斜著眼，鼻子冒氣哼哼道：“你倒是鼻子靈，大紅袍就是大紅袍，你還能分出那棵樹產的？附庸風雅！”

  林衍一派平和的說道：“茶跟玉似，品質差之毫厘，價格則謬以千裏，這裏麵的分別其實在於愛與不愛，真正愛茶之人，為求純正不惜萬金求之，口渴之人粗茶一缸也能喝的甘美，跟風雅無關。”

  肖震越發賞識林衍了，插嘴說道：“小林這句‘愛與不愛’說的真好，一語道破愛茶真諦。

  九龍窠母樹這幾年在維護，采摘率低得很，一整年采不了三五斤，我也是去大院匯報工作，從首長那裏打劫來的這一點兒。

  既然小蔣說咱們附庸風雅，就別讓他喝這個了，給他泡一大缸子粗茶，讓他去喝！”

  蔣方略氣急敗壞的叫道：“憑什麽？我就是配喝粗茶的粗人嗎？我偏要喝這個，哼！”

  沒想到這位將軍這麽真性情，林衍陽光的笑著，看茶水溫度夠了，行雲流水般嫻熟美觀的泡好了茶，好茶就是不同凡響，小院裏芬芳濃鬱的桂花香都壓不住醇厚焦糯的茶香，他恭恭敬敬先給將軍敬了一杯，第二杯端給蔣方略，自己端起一杯說道：“林衍蒙難異國他鄉，多蒙將軍跟蔣兄多方救援，今天以茶代酒，謝二位救命之恩。”

  一杯茶喝完，肖震開門見山問道：“小林，你對所羅門此人怎麽看？”

  林衍一愣，認真思考了一下，慎重回答道：“我對所羅門並不了解，隻是此次他受人所托，前去惡魔島援救我，才有了接觸，此人也是我華夏種，別的不敢說，有一點我能肯定，他是個很講義氣並且信守承諾的人，有這一點做基礎，我想，就算壞，也壞不到哪裏去吧？”

  蔣方略沒好氣的說道：“哼，還不壞？明明已經收到你老婆的委托了，我去委托他的時候，他厚顏無恥的又接了一次，救一個你，用掉了兩個承諾，真是隻黑了心的老狐狸！”

  林衍認真的說道：“蔣兄，你能用掉那麽珍貴的承諾去救我，這份情我會償還你的，縱然及不上所羅門的承諾價值高，但隻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竭盡全力。”

  蔣方略雙眼火熱的盯著林衍：“此話算數？”

  林衍堅定地說道：“駟馬難追！”

  蔣方略跟中了六合彩一樣，笑的蕩漾抬手跟林衍擊掌，厚臉皮的接納了這個承諾。

  肖震笑道：“這次小蔣撿到大便宜了！行了，言歸正傳，小林，以你的判斷，如果我們答應讓所羅門的產業入駐華夏，會產生負麵影響嗎？”

  林衍通過跟話癆喬治的相處，早就知道了所羅門的發展規劃，認真的說道：“現如今，所羅門的暗黑產業正在逐步收攏，正規經營的項目也都站穩了腳跟，華夏遊子素來有葉落歸根的情結，他如果回來，必然是光明正大的僑胞商人身份，我覺得應該不會有負麵影響。”

  肖震點頭：“你這個判斷，跟我們商討的基本符合，看來，可以答應所羅門的提議了。”

  林衍有點驚訝的問道：“怎麽，所羅門真的想回來發展？”

  蔣方略搶過話頭說道：“還不是因為你！你在所羅門那邊一直不蘇醒，你爺爺發飆，逼我們立刻接你回來，但是所羅門不放人，將軍為了換回你，承諾所羅門一個不限定內容的要求，他前天提出，想以公開身份回國發展，引起了國家高度重視，因為這件事，已經討論整整兩天了！”

  林衍震撼的瞠目結舌，他萬萬沒想到，因為自己，華夏方麵竟然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所羅門是誰？國際暗黑界NO.1的存在啊！跟所羅門想比，宙斯都不算個啥，但宙斯都能夠造成如此大的惡劣影響，已經是一個極度危險的反人類分子了，如此推算的話，讓所羅門入境發展，國家需要承擔多大的風險值！

  “為什麽？”林衍問道：“林衍一介小人物，何德何能，讓國家付出如此大的代價換我回來呢？”

  肖震淡然冷冽的說道：“因為你值得。”

  林衍五內俱沸，這一刻，身為華夏人的榮耀感跟使命感油然而生，這不是熱血衝頭的情緒，而是血脈深處一直存在的忠義。

  肖震一揮手，屋裏走出來一個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中年人，手裏端著一個蓋著絲絨布的托盤，放在茶桌上就悄然退下了。

  “林衍，這是屬於你的。”

  聽著肖將軍的話，林衍下意識掀開絲絨布，托盤上放著一枚奇怪的像章，紅色的底，上麵有一條氣勢十足的神龍，他還沒說話，蔣方略就炸了，一跳足有三尺高叫道：“老師，這不公平！您太偏心了！別的我能忍，這我絕逼不能忍！”

  林衍拿起那枚像章，仔細看著，並沒有覺得有什麽特殊的用途，怎麽看就是一枚可以別在衣服上的普通像章，跟大學生的校徽類似罷了。

  不過，這個設計真的特別棒，林衍十分的喜歡這個像章，隻覺得那條神龍似乎是活的一般，能引動他的情緒激動起來，就愛不釋手的仔細觀看。

  肖震看著氣的呼哧帶喘，整個人散發著“你無情你冷酷你無理取鬧你偏心”氣息的蔣方略，冷下臉說道：“不服氣，就用實際行動證明給我看，隻要你配得上，一定有你的！”

  “可是林衍他憑什麽就配得上？”

  “你在質疑我的判斷能力嗎？”

  “……不敢。”

  “哼！”

  林衍懵逼的拿著像章，看著恨不能活吃了自己的蔣方略，晃了晃像章問道：“這代表什麽？”

  蔣方略從牙縫裏一字字說道：“這是你的權限！”

  “權限？”

  肖震抬手製止蔣方略繼續科普，溫聲說道：“小林，這是屬於你的，我希望你能珍惜，戴在身上吧，時刻不要摘下來。”

  雖然不明所以，但林衍對於共和國的將軍十分敬畏，聽話的拿起那枚像章，鄭重的戴在襯衣的胸口上。

  肖將軍也很幹脆，其他什麽都沒說，就打發蔣方略跟林衍走了，所謂的中午飯也壓根沒給他們吃。

  走出來，蔣方略一直氣不順，卻又死活不說像章的意義，林衍無可奈何，隻好答應請吃飯，沒去全聚德，而是按照蔣方略的意思，去了國貿大廈，接受蔣某人羨慕嫉妒恨宰大戶的不良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