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如果這麽說的話，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林衍從五歲開始，就認認真真的痛恨一個人，一直恨了這麽多年，驟然間告訴他，這個人其實並不該恨，想要接受也不太容易。

  左蚍蜉看著牛有德青一陣紅一陣的臉，隻能歎息一聲娓娓道來：“當年你爺爺林獬潦倒落魄流落到養豬場，你奶奶那時候已經是廠裏的獸醫，卻著了魔一樣死活要嫁給來曆不明的林獬，家裏當然是不肯答應的，可你奶奶鐵了心，寧肯跟拋棄工作也要跟你爺爺走，曹家一怒之下就宣布跟她斷絕了關係。”

  林獬是一個守正又守禮的君子秉性，肯定不會拿妻子的癡愛說嘴顯擺，所以，爺爺奶奶的情史林衍真心不知道，他奶奶生他爹的時候難產過世，林衍從未見過，奶奶在他心目中隻是一個大人詮釋出來的傳說，萬沒想到，那個年月，奶奶就可以為了愛情付出一切，怪不得爺爺為了奶奶獨身半輩子。

  左蚍蜉看林衍神色稍緩，心酸的接著說道：“孩子，你們生在了好時代，我們那個年月的許多事，你們是無法理解的，就比如我其實年華正好的時候就跟老牛情投意合，可就因為我家是資本家，他就不能娶我，按組織安排娶了那個狠毒吝嗇的女人，也就是你跟你爺爺遇到的那個。

  那時候，縱然夫妻離心，想要離婚也是絕對不可能的，那是對社會道德標準的最大挑釁，你舅爺他也不容易！

  你爺爺林獬那個人，秉性跟我頗為相似，都是打斷脊梁也不彎腰的，帶你奶奶走後，從未去嶽家打過秋風，能帶著你求上門，必然是難到了極點，你舅爺怎麽能袖手旁觀？他當麵斥走了你們，回過頭就借遍了全廠能借的關係，才湊出夠你手術用的錢，讓我‘邂逅’你們，饋贈給你們。

  除了錢，老牛還怕武平市一院的水平不行，巴巴的從省城邀請了專家來給你手術，後來聽說你的手術做的很成功，也轉危為安了，他才放心。”

  林衍五歲的時候，疝氣忽然感染，引發了全身的敗血症症狀，當時林獬怕自己用中醫調理太慢，去醫院住了好久，好容易把敗血症控製住可以做手術了，家裏的錢也山窮水盡了。

  為了保住林衍的命，林獬放下了自尊自傲，第一次求上小舅子門口借錢，卻遭到了最大的羞辱，那肥胖的婦人跳著腳罵出的汙言穢語，刀子般把林獬傷的搖搖欲墜。

  骨瘦如柴的林衍一雙鳳眼裏都是怨恨，軟趴趴的在爺爺耳邊說道：“爺爺，咱們走，就算是我死掉，也不要再求他們！”

  爺孫倆踟躕在陌生的大街上，卻遇到了救苦救難的菩薩，這才保住了命，後來多方尋找恩人都沒有結果，這件事，成了爺孫倆心頭的一個結，萬萬沒想到，這次來調查，竟然巧遇恩人，卻又石破天驚的發現，恩人跟仇人原來是一個人，都是那個恨了多年的舅爺！

  林衍是個就事論事的人，縱然心裏一時間還難以消化這樣的劇情反轉，再看牛有德，也恨不起來了，別別扭扭的叫了聲：“舅爺……”

  牛有德也是個直男癌的脾氣，明明心裏已經軟的一塌糊塗了，口氣也硬硬的回了聲：“嗯！你這次來做啥呢？”

  誤會雖然解除，卻還是親不起來，林衍直撅撅說道：“我現在在省紀委工作，這次是帶隊來武平紀檢巡查的。”

  這一下，倆老人真心吃驚了，很快牛有德臉一沉說道：“既然是巡查，幹嘛搞得大鳴大放的，還讓那個馬慧敏跟著你，這樣你能查出個啥嘛！”

  林衍反唇相譏：“我倒是想讓她不跟著，我甩得掉麽！”

  牛有德默了默，設身處地替外甥孫子想了想說道：“這倒也是，曆來應對上層檢查，下麵都是這般圍追堵截的，你想殺出重圍找到真相並不容易，那麽，你有目標嗎？”

  林衍定定的看著牛有德，對這個老領導的情況他很清楚，當然是指從資料範疇清楚，卻從來不知道這就是當年見死不救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舅爺。

  現在誤會解除，林衍倒是想起來資料所載，牛有德此人當政期間公正廉明嫉惡如仇，毛病就是剛愎自用，曾被揭發搞一言堂受過處分，現在他肯定對自己有愧意，若是利用好這種情感，倒是可以適當交底並合理利用的幫手。

  林衍也是個幹脆的人，決定後就直接說道：“有目標，剛剛陪我那位算一個，螺武區的一把手算一個。”

  倆老家夥並沒有震驚，反倒都露出滿意的表情來，左蚍蜉小小聲笑道：“我就說嘛，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哪能次次讓他們這幫蛀蟲逃脫？”

  牛有德卻說道：“小孩子好高騖遠，目標定得不錯，也得能完成才算本事，你被人防備的滴水不漏的，可別到時候沒拿下人家，自己折進去咯！”

  林衍氣哼哼說道：“你不想我折進去，倒是給我想個法子啊，舅爺！”

  最後那兩個字“舅爺”，林衍從牙縫裏一個個擠出來，表示他的小孩脾氣並沒有徹底認可，並且還有點撒嬌的意味，更有著既然你想當長輩，總不能見死不救的親情要挾，總之很是玄妙。

  老家夥畢竟老謀深算，小孩子的小脾氣再複雜，也被成功解讀，老牛就被噎了一下。

  左工捂著嘴笑了：“對對對，人家孩子如今這麽優秀，沒的讓你白撿回來當晚輩，見麵禮該給就別藏著了！”

  牛有德別扭了一陣子，忽然看著林衍古怪的笑了說道：“你能摸到這裏來，肯定不是遊山玩水的吧？是不是聞到什麽味了？”

  林衍心裏一陣振奮，老頭兒這麽說，看來姚沫的情報不是假的，這療養院的確有問題，就說道：“哼，我不是認舅爺來了麽，能聞到什麽味。”

  老牛看著水麵說道：“去年這個時候，我跟你左阿婆來釣魚，每次……”

  正在這時，遠處跌跌撞撞跑來馬慧敏，一路跑一路尖叫：“不好了林處，出事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