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尤市長那裏散會出來，林衍還沒走到電梯口，陳君利忽然出現，拉住林衍的胳膊，卻對趙南嶽說道：“趙局，把林書記借我一會兒，有一份需要下發到梅林區的文件讓他給捎回去。”

  趙南嶽揮揮手說道：“我倆也不同路，你隨便借。”

  林衍被陳君利一路親熱的拐著胳膊拉到市長辦公室，直接把他送進錢雲霆屋裏，自己迅速退出去了。

  錢雲霆坐在老板椅上，絲毫沒有狼狽或者憔悴或者黯然或者焦灼或者憤怒或者恐懼的任何負麵情緒，當然，也沒有想要掩飾負麵情緒而竭力做作出來的昂想向上或者不屑一顧或者笑逐顏開，跟以往一樣，依舊是四平八穩的。

  林衍禮貌的叫道：“錢市長，陳處說您找我？”

  錢雲霆腦袋沒動，下巴點點說道：“坐，小林，你仿佛忘記了我這個病人，上次約定的複診時間已經過了五天了，我知道你有特殊情況，今天既然你來市裏了，順便給我把把脈吧。”

  林衍一愣，因為錢市長自從被林獬老爺子診過一次脈之後，就認定了老先生，會員卡都是辦在老先生名下，再也沒找過林衍，今天忽然鬧這一出，也是挺意外的。

  不過林衍還是順從的走過去，坐在老板桌外麵給匯報工作的幹部坐的木凳子上，按住了錢市長伸過來的手腕。

  林衍診脈的時候，錢雲霆慢條斯理說話了：“林衍，你還記得咱上次談話嗎？我說，我這人從不許諾，唯獨許諾你好幾次，讓你遇到困難來找我，可你從沒找過。

  我現在想問你一句，是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會倒黴，所以不想欠我的人情，免得還？”

  林衍抬眼看了一下錢雲霆，縱然對方依舊是一臉波瀾不驚，他卻還是從錢雲霆的眼底看到了濃鬱的挫敗感，對於這個根本不應該從市長口中問出來的問題，他認真的思考了一下才說道：“錢市長，您坦誠問我，我也就不虛偽的敷衍您了，您這個問題，錯一半，對一半。”

  錢雲霆說道：“哦？”

  林衍誠摯的說道：“我從來沒覺得您會倒黴，而且我連您想問卻沒好意思問的也一並回答，那就是，秦書記也從沒這麽想過！因為他也不想承擔黨政不合的壞名聲，他最希望的是你們倆通力合作，把盧平的成績搞上去，黨委政府都光鮮體麵。”

  錢雲霆道：“嗯。”

  林衍接著說道：“剛剛是您錯的一半。對的一半，就是您說得對，我遇到困難不找您，的確是不想欠你的人情。”

  錢雲霆抬眼看看林衍問道：“為什麽？”

  林衍說道：“因為那時候我對政府工作的歸屬感不強，人也過於清高幼稚，覺得能幹就幹，幹不成算了，沒必要因為工作攀上您。”

  錢雲霆又看了林衍一眼，神情頗為奇妙，林衍心領神會的一笑說道：“誠然，我也是不想因為跟您接觸過密，讓秦書記萌生不好的誤會。”

  錢雲霆這才點點頭說道：“我猜也是這樣，可以理解。我的脈象如何？”

  這個轉折突兀，林衍也照常回答：“脈象顯示，你損壞的腎功能已經全部恢複，沒什麽問題了。”

  錢雲霆再次神轉折：“涵涵找過你了？”

  林衍淡定回答：“是，她有點亂了方寸。”

  錢雲霆說道：“我拜托過你。”

  林衍點頭：“我做到了，黃行長在信通曾經擁有幹股的所有記錄統統不存在了，她這次被汙蔑違規給信通放貸，其實非常好解釋清楚，可她沉不住氣，也沒找準該彌補的窟窿，更沒找對能幫她的人。”

  錢雲霆終於抽回了手腕說道：“說說看。”

  林衍心裏歎息一聲，暗恨自己還是心太軟，在達到利用輿論引導調查，隨後查到段婷婷身上的目的的前提下，還是不忍心黃睿涵成為炮灰。

  而且，林衍也罷，秦少偉也罷，都明白這件事除了讓錢雲霆被潑一身臭屎，聲名狼藉之外，是絕對影響不到他的市長地位的，既然如此，能夠提點一下，也給彼此留一個未來可以使用的人情。

  林衍說道：“黃行長當初給信通放貸的時候，信通的經營範圍，是投資擔保抽成，也就是，在銀行和真正需要款子的商戶之間做中間人，然後抽取一定份額的傭金，這在當時，是合理合法的買賣，隻要有足夠的抵押，就可以正常放貸，根本沒有違反銀行規定。

  後來信通吸納社會資金轉手放高息，利滾利之下終於導致崩盤，這個狀況跟黃行長沒有半點關係，那些儲戶的錢能否追回來，更加跟黃行長沒有半點關係，很容易就能夠向公安機關解釋清楚。”

  錢雲霆的神色越發一派祥和，屈起食指中指，輕輕的敲擊著桌子，又問道：“那麽所謂的沒找對人有具體解釋嗎？”

  “財政事務歸尤市長啊！”

  錢雲霆終於說道：“行了，你回去吧，告訴老先生，我明天下午去複診，如果我的問題圓滿解決，你不找我我也會替你解決一個大問題，而且，不需要你的人情哦。”

  這話沒法回答，謙虛也不是，接納也不是，於是林衍憨厚的笑笑，說一定給爺爺帶話，就走出市長辦公室了。

  陳君利送他出來，在走廊裏小聲說道：“兄弟，之前我多有得罪，你別放在心上，有情後補。”

  林衍故意一臉迷惘的說道：“陳處說這是哪國話，你一直對我挺照顧的，我可不記得你得罪過我。”

  陳君利明白這是林衍收下了他的善意，開心之下向他透露了一個消息：“你知道嗎，郭主任被下派了，到你們梅林區當人大主席。”

  林衍驚訝的問：“這倒是奇了，郭主任做啥了被發配？”

  陳君利撇著嘴說道：“就趙文娜那豬不啃南瓜的樣子，郭主任也能看上，在辦公室裏摸奶，恰好被進去送材料的連俊傑看見，正等著頂主任的缺兒呢，就給嚷嚷出去了，要不是我們錢老板力保，沒準更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