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希望大王能夠認清現實。”

  “努力追趕其他朝代的發展是好事。”

  “但也不要操之過急，給民眾帶來不可承受的負擔。”

  薑太公這一趟回來，也學會了不少成語。

  姬發雖然沒聽過，但也能大致理解是什麽意思。

  因此陷入沉默。

  很顯然。

  他確實是陷入到了急功近利的急躁當中。

  不管是對於農耕製度的推廣。

  還是軍事力量的訓練。

  當然，軍事力量的訓練沒什麽問題。

  不管是什麽朝代。

  都要進行軍事訓練。

  合格的軍隊，是每一個王朝興衰的證明。

  但問題在於。

  姬發已經準備用剛剛訓練了幾個月的軍隊開戰。

  向那些諸侯開戰。

  姬發想要滅掉所有的諸侯國。

  讓整個大周，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大周。

  而不是分裂的大周。

  然而這現實嗎？

  並不現實。

  雖然說經過訓練之後。

  大周的軍隊已經有了長足的提升。

  現在大周的軍隊的實力，軍隊在無數諸侯的軍隊當中首屈一指。

  但如今整個大周，有大大小小幾十個諸侯。

  大周再怎麽強大。

  也不過是一個國家的力量。

  憑什麽跟一群諸侯國競爭？

  大周若是擁兵百萬也就罷了。

  偏偏現在整個大周的兵力，隻有不到二三十萬人。

  而且這二三十萬人，還全都是從各個諸侯國抽調過來的。

  那些士兵，雖然都是大周人。

  但他們的內心深處，卻覺得自己是各個諸侯國的人。

  這樣的士兵。

  哪怕是能用。

  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在關鍵時刻叛變？

  大周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軍隊。

  這才是最製約姬發的地方。

  姬發確實是很努力。

  他也確實是在將這些士兵培養成自己人。

  但問題是，這天下之大。

  大周本身的國土才多少？

  剩下的土地，全都是各個諸侯國的。

  這些諸侯國，才是大周最大的障礙。

  “大王！”

  見姬發依然在沉思當中無法自拔。

  薑子牙提高了聲音，將姬發驚醒。

  “諸侯國必然是要消滅的。”

  “但這件事情，不是短時間內能做到的。”

  “大王可一定不要亂了分寸。”

  薑子牙有感自己命不久矣。

  此時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有些交代後事的意思。

  姬發雖然有些著急。

  但此時也在耐心聽薑子牙講話。

  他似乎是預料到了什麽，連忙說道：“太公這是做什麽？”

  薑太公笑著搖搖頭。

  “老朽年事已高，恐怕不能繼續呆在朝堂之上。”

  “今日回歸，也正式向大王請辭。”

  他拱了拱手，身形佝僂。

  姬發有心想要開口挽留。

  但他看著已經變得無比蒼老的薑太公，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太公已經為大周貢獻了自己的一切。

  如今太公為大周貢獻了最後的光和熱。

  他還能說什麽呢？

  姬發隻能深深的鞠躬。

  “太公高義，姬發無以為報，隻希望能以晚輩身份，贍養太公最後一段時光。”

  這是姬發唯一能為薑太公做的事情。

  也是姬發覺得，最能體現自己心意的事情。

  然而薑太公擺擺手，臉上露出灑脫的笑容。

  “此事到此為止吧。”

  “大王的心意，老臣已經明白了。”

  “但老臣來自山水間，也歸去山水間吧。”

  他高齡出現在周朝，從一處水邊被姬發的父親請來。

  如今幾十年過去。

  姬發也已經長大成人。

  薑太公也想回到自己的故土。

  或許他到不了故土。

  但他依然願意，將自己葬身在山水間。

  這世間紛紛擾擾，王公貴族更是有嚴格的殯葬禮儀。

  薑太公不願意丟掉自己的本心。

  因此才會向姬發請辭。

  姬發無言以對。

  他後退兩步，雙膝下跪。

  “姬發和周朝無以為報。”

  “太公大恩！”

  若是以往。

  薑太公說什麽也不會接受。

  可是現在。

  他不是作為大周的丞相。

  而是作為大周的功臣和恩人。

  這一拜，他受得起。

  他也必須受。

  不然的話，姬發心中絕對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靜靜等了一會兒。

  薑太公才扶起姬發。

  “好了，大王不必如此客氣。”

  “若不是遇到大王和先王。”

  “老臣可能永遠隻會是沒有名聲的釣魚翁。”

  “也不可能成為名垂千古的能臣。”

  “說起來，也是大王和先王成全了老夫啊。”

  說起來，薑太公還有些唏噓。

  他確實是身懷真本事。

  但偏偏性格古怪。

  若是當初先王沒有認可他的說法。

  而是轉身就走的話。

  天下隻怕還要繼續混亂下去。

  到時候，依然會繼續民不聊生。

  戰爭也不可能那麽快就結束。

  大周也不可能會那麽順利的建立。

  而他薑太公。

  則會不被人所知道的。

  大概幾十年後。

  他就會老死在荒山老林裏。

  甚至有可能直接葬身在野獸的手裏。

  一切，都是互相成全。

  然而姬發搖搖頭。

  話是這麽說沒錯。

  但事實上，如果沒有薑太公。

  就不會有如今的周朝。

  更不會有他周武王。

  如果沒有周朝。

  薑太公的命運並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

  不管是名垂青史曝屍荒野。

  以薑太公的心性，都不會在乎。

  但他們大周不一樣。

  薑太公的出現，改變了大周的命運。

  所以。

  薑太公對於大周的恩情。

  遠遠重於大周給予薑太公的。

  退一萬步講。

  哪怕是沒有大周，說不定也會有其他的君王找到薑太公。

  薑太公一樣可以在別的諸侯國發揮自己的本事。

  照樣可以名垂千古。

  “太公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的。”

  “隻是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能夠侍奉太公一段時間。”

  姬發依然堅持自己的想法。

  雖然他很想尊重薑太公的意願。

  但那樣的話。

  西周欠薑太公的，可就永遠還不清了。

  薑太公再次擺手。

  “大王無需再勸。”

  “老夫心意已決。”

  薑太公說著，走向宮殿外。

  “還請大王一定要善待百姓。”

  “老夫去也，大王切勿在尋。”

  一邊說著，薑太公越走越遠。

  漸漸消失在了姬發的視線當中。

  這一次，姬發沒有強求。

  他終於明白太公的意誌是何等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