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賀景榮突然的電話，導致救護車裏的兩個人各存心思，一頓飯吃得有些安靜，增添了不少尷尬。

  吃過飯，季涼收拾好餐盒，“首長，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

  “恩。”程燕西應了一聲，卻突然感覺身上有些冷，指了指旁邊掛的毯子，“給我拿過毯子來吧，有點冷。”

  季涼騰出一隻手將毯子遞給程燕西，無意跟他的指尖相碰，卻像觸到火苗一樣灼熱。季涼眼睛一睜，連忙將手裏的東西放下，彎腰，不由分說的探了探程燕西的額頭，“你，你發燒了！”

  感受著季涼手掌上冰涼又溫柔的感覺，程燕西的心髒猛地一跳。

  “你，你的臉好紅啊！”季涼往程燕西臉上一看，又是吃了一驚，“剛剛還沒有這樣，怎麽突然這麽紅了？”

  程燕西連忙拍開季涼的手，忍著自己悸動的心情，哼道，“發燒了當然臉紅！”

  “發燒了也不說，你是笨蛋嗎？”季涼瞪了程燕西一眼，轉身往救護車外走。

  程燕西一急，從擔架上直直的起身，吼道：“季涼，你去哪裏！”

  “我去給你叫醫生。”季涼頭也沒回，諷刺道：“我可不想你死了，將責任都推到我頭上！”

  過了一會兒，幾個軍醫呼啦呼啦湧過來，連忙給程燕西換上退燒的藥，道：“首長您什麽時候開始發燒的？”

  “不知道。”

  “不然送您去醫院吧？”

  “不去。”程燕西傲嬌的別開臉。因為被一個小小的海蜇蟄傷了他就要去醫院？笑話！

  “這個時候了你還在顧慮什麽？”季涼突然開口，冷著臉，“去醫院又不丟人，你萬一不能退燒，後果很嚴重知不知道？你是一名軍長，怎麽能這麽任性！”

  “那你陪我去啊！”程燕西一瞪眼。

  “你……”季涼一愣，轉身，“愛去不去。”

  程燕西眼睛一眯，看著季涼竟然真的頭也不回的離開，氣惱的別過頭去，衝那幾個軍醫說道：“都滾滾滾！老子要休息了！”

  “可是首長您還在發燒……”

  “發燒又燒不死人！”程燕西耍起脾氣，“都給我滾出去！不然我把這針拔了！”

  季涼聽到程燕西的怒吼聲，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去。

  夜微涼，海灘上歸於沉寂，大部分人已經睡去。而季涼在帳篷裏卻沒睡著，她的心有些心亂，依照程燕西的脾氣，他不會真的把針管拔掉吧？

  而救護車裏，點滴已經隻剩一點，程燕西還是感覺有些冷，頭腦也有些混沌。隻是縱然眼皮很沉，他總也睡不著，輾轉反側。

  叩叩叩……

  門外突然響起輕微的敲響聲，程燕西警覺地豎了豎耳朵，“誰？”

  “教官，是我！我是張穎，我想問問教官的傷怎麽樣了。”

  聽到張穎的聲音，程燕西的心裏驀地生出一種失落感，臉色也頹然下來，“已經沒事了，張穎同誌謝謝你，回去休息吧！”

  張穎抿了抿唇，“那教官，您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沒有。”

  “那，那好吧。”張穎看了緊閉的救護車門，有些失望的轉身離開。隻是剛走了兩步，一抬頭，卻見有個嬌小的身影朝這邊趕來，邁著不穩的步伐。她一簇眉，是季指導員！

  海邊的風又濕又冷，季涼一邊揉著胳膊一邊往救護車這邊走，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來看看程燕西比較好。隻是快接近救護車時，一抬頭看到了張穎，頓時腳步停下，“張穎。”

  季涼的聲音明明不大，卻像天籟一樣傳進程燕西的耳朵。

  季涼來了？！他一下子睜開眼，莫名的，心情又放晴了，耳朵幾乎要伸到外麵去，想聽聽季涼說什麽。

  “季指導員是要去看教官的嗎？”張穎有些趾高氣揚的睥睨著季涼。

  季涼微微一笑，仿若沒看到張穎眼中的敵意，“是啊。”頓了頓，又道：“不過看來張穎同誌你已經去看過教官了。”

  張穎張了張嘴，“程教官好像已經睡下了，我沒有進去。教官也沒有需要什麽幫忙的地方。”

  “哦，這樣啊。”季涼點點頭，“那好吧，那看來沒事了，我也不去打擾教官了。我先走了，張穎也早點回去睡吧！”

  “恩。”

  “季涼！回來！”

  隻是兩個人剛要邁步，救護車裏卻突然傳來一聲咆哮。

  “怎麽了？”睡在救護車旁帳篷裏的幾個軍醫聽到聲音跑出來，一邊揉著眼一邊打開救護車的門，問道：“程首長，怎麽了？”

  打開門的一瞬間，季涼正好跟救護車裏的程燕西對視，她竟然從他的眼中看到了驚慌和迷茫，是她看錯了嗎？

  “季涼，過來。”程燕西沉聲又道了一句。看似平常的四個字，明明應該不帶感情，周圍幾個人卻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程首長的話裏似乎帶了一種命令的語氣，卻又似乎在向眾人宣誓對季涼的主權……

  季涼微愣，以為之前那個認識她的程燕西又回來了，嚇得動都不敢動。

  “不是要來看我嗎？人沒看到就想走？”程燕西忍不住開口，“讓你過來，聽到沒有？”

  好像沒事！季涼頓了頓，邁開腳步往前走，“我以為程首長睡了，就想著不要來打擾的好。”

  “被你吵醒了。”

  “我好像並沒有大聲說話。”

  “噝……好疼啊。”程燕西突然吸了口氣，試圖轉移話題，“季指導員，你快過來看看，我這腿是不是又腫了，噝……”

  張穎站在不遠處，眼神越來越迷惑。教官似乎特別厭惡季涼，發生了什麽事似乎要拉著季涼做墊背才甘心，可是，她為什麽總覺得教官很依賴季涼似的？

  季涼鑽進救護車後，看到點滴正好打完，“醫生，麻煩過來幫程首長拔掉針頭把！”

  “好……”

  “你來拔！”

  軍醫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程燕西打斷，程燕西灼灼的盯著季涼，“季指導員既然這麽關心我，我總該給季指導員一個表現的機會。”

  “是你硬要我留下的吧？”季涼反問一句，卻突然拿過藥棉，扯掉程燕西手背上固定膠帶，將藥棉墊在針眼上壓著，一下子將針拔了出來，“這樣，程首長還滿意嗎？”

  程燕西微微張著嘴，一陣啞然。

  嗷——嘔——

  清晨的海麵上傳來海鷗激昂的叫聲，振奮人心，似乎預示著充滿活力的一天。

  “啊……”救護車裏，程燕西打了個哈欠，睜開眼，心情暢快得很。昨晚他竟然睡得意外的好！不誇張的說，是他三年來睡得最安穩，最舒服的一晚了，連夢都沒有做。

  程燕西伸了伸胳膊，剛要起身，眼睛的餘光卻突然看到趴在自己身邊的一團，他一愣，重新審視那一團，定睛一看，是季涼！

  這……難道季涼一整晚都在這裏陪著自己？

  “哎哎哎，葉政委！葉政委您慢點走啊！程教官他還沒醒呢！”

  “我管他醒沒醒！我是要叫小涼出來！你給我讓開！”

  清晨的清淨突然被救護車外的爭吵聲打斷，程燕西還未來的及反應，身旁的季涼卻突然動了動身子，似乎被吵鬧聲吵醒了。

  “小涼！小涼！”

  “唔……”季涼咕噥一聲，抬起頭來，打了個秀氣的哈欠。

  ‘哐啷’一聲，隻聽救護車的門突然被人打開，一張帥氣又充滿怒氣的臉龐出現在救護車外。程燕西坐起身一愣，這人，似乎在哪裏見過。

  “宇凡哥？”季涼偏頭朝救護車外看去，一看來人竟然是葉宇凡，連忙驚道：“宇凡哥你怎麽會在這裏？”

  葉宇凡滿臉的怒氣，狠狠瞪著程燕西一眼，長臂一伸，拽過季涼來，說道：“走，跟我走！”

  “喂！”說時遲那時快，程燕西也一下子抓住季涼的手臂，不懼的跟葉宇凡對視，“你幹嘛！”

  “程燕……”

  “宇凡哥！”季涼連忙打斷葉宇凡的話，“我馬上出去！”說完，一邊扭著自己的手臂，一邊衝程燕西說道：“程首長，你放開我！”

  “我……”

  “你快放開我！”季涼皺著眉一下子甩開程燕西的手，下一秒，卻被葉宇凡毫不客氣的拉走，季涼踉踉蹌蹌的跟在後麵，“宇凡哥，宇凡哥你慢點啊！”

  “這人誰啊！”程燕西惱怒的看了一眼站在救護車外的小趙。

  “回首長！是南江部隊的政委，今天跟二團團長一起過來這邊視察的。”

  “鄭延明也來了？”程燕西蹙眉。

  “是的。”

  宇凡哥？鄭延明？

  “該死的……”程燕西默默地咒罵一句，不知為何，心裏突然產生一種危機感，“這葉政委跟季涼很熟？”

  “我，我也不知道哇！”小趙撓了撓頭。

  “喲，程首長醒了！”正在這時，一名軍醫走過來，爬上救護車，“我來給首長檢查檢查。”

  程燕西沒有應聲，隻是眼睛一直盯著剛剛季涼離開的方向。

  “看樣子首長是不燒了，也虧得季指導員忙活一晚上，沒白費力。”那軍醫道：“腿上的紅斑也有消退的跡象，看來過幾天首長就可以痊愈了，這體質……”

  那軍醫還沒說完，程燕西卻突然問道：“季涼忙活了一晚上？什麽意思？”

  “昨晚程首長說了沒幾句話就睡著了，應該是藥效的作用。”軍醫道：“季指導員弄了個塊濕毛巾在您額頭上，一遍一遍換水給您退燒，我看天蒙蒙亮的時候，季指導員才趴下睡了一會兒。”

  聽完軍醫的話，程燕西突然靜默了一下，墨瞳中現出複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