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鑫把手機放回床頭，閉上眼睛，很久很久才模模糊糊地再次睡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鬧鍾就把他叫醒了。

  七點，他來到二樓餐廳用餐。時間安排是八點出發，八點半到第一個視察點：江林市鋼鐵廠。

  江林市鋼鐵廠是江南省最大的一個鋼鐵廠，可以說是江南省的重點企業，是江林市的龍頭產業。江林市因為這個鋼鐵廠，也被稱為江南省的鋼鐵之都。

  每位中央和省裏的領導下來了，都必須到鋼鐵廠去視察。這是江林市的麵子工程。

  李成鑫來到下麵的時候，發現吳叔叔已經在這兒用餐了。

  李成鑫挑選好了早餐，端著盤子和碗，主動來到了吳叔叔的身邊坐下來。

  吳碩林和閆立文已經坐在了吳叔叔的這桌上了。

  李成鑫過來的時候，吳碩林已經差不多吃完了，但是，他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首長早，兩位領導早！”李成鑫笑著問好。

  “昨晚睡得不錯吧？”吳叔叔笑著問道。

  李成鑫的臉上明顯有困倦的感覺，昨晚沒有睡好。但是，看得出吳叔叔休息得很好，精神很好。

  “還好——”李成鑫說道，“差點睡過頭了！”

  “嗬嗬，那說明你還年輕，還能睡懶覺！”吳叔叔笑道，“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是想睡懶覺都睡不了了！必須得早起！”

  “嗬嗬——首長，您很年輕啊！你這是習慣好，早睡早起身體好！”李成鑫笑道，“我要向首長學習，早睡早起——”

  “嗬嗬——這裏的空氣不錯，比北京好啊！”吳叔叔感歎道，“青山綠水真是比什麽都重要！北京這幾年的霧霾讓大家都不敢出門，老百姓的怨言很多啊！中央也在下大氣力治理，可是收效甚微！你們要切記，千萬不要走先發展，再治理的老路，尤其是現在上馬的項目，不能達到環保標準，決定不能生產！還有現在一哄而上的汽車工業，我看也要悠著點，城市太多的車子，不僅僅造成交通擁堵，而且帶來環境災難，得不償失啊！把公共交通做好，發展綠色經濟，這才是長遠之計啊！”

  吳碩林和李成鑫聽得點點頭。

  沒想到一大早首長就開始訓話了！看來今天的這個視察得多加小心了！

  這個迎賓館是在市委大院的後麵。江林市的市委大院也沒有建多久，院子很大，裏麵綠樹成蔭，而且遠在郊區，遠離鋼鐵廠，空氣質量比較好，一會兒到了老城區那邊，到了鋼鐵廠那邊，空氣可就沒有這麽好了！

  吳碩林和李成鑫心裏都捏了一把汗。

  很快吃完了早餐，大家按事先安排好的車子坐好了，李成鑫被吳叔叔叫道了身邊坐著。

  十幾分鍾後，車子進入了江林市鋼鐵廠廠區。

  江林市鋼鐵廠是國有大型鋼鐵聯合企業，已經成功上市。直屬單位及全資子公司有15家，控股、參股企業及其他企業也有15家。占地麵積200多公頃。

  廠區建設得非常漂亮，有大片大片的綠化和草坪，還有很多花兒競相綻放，行道樹高大而又整齊。整個廠區就像是個大公園那般美麗！

  吳叔叔走下車，看到這座現代化的廠區麵貌，臉上不禁露出了微笑。

  這個廠區的變化很大！

  他記得他當年還在江南省的時候，這裏也是重點企業，但是，規模還是比較小，廠區占地麵積少，沒有什麽綠化，完全就是老式的陳舊的廠房和設備。

  沒想到十幾年的時間，江林市的鋼鐵廠的發展如此飛速！都可以和國際接軌了！

  首長的印象中，首鋼後來搬出了北京，搬到了唐山，新籌建的那個廠區，似乎也不過如此啊！而首鋼的生產規模可是比江林市的這個鋼鐵廠要大多了！

  現在光是看著外表，都能感覺到這裏和首鋼沒有什麽區別了！這麽美麗的廠區，完全是國際化的標準大廠區，而裏麵的設備也一定是引進了世界最先進的生產設備。

  這是他最願意看到的。小工廠能有這麽大的變化，說明我們的國家在進步。

  從這個工廠的變化，就能看到這個時代的變化。這幾年，國家的發展真是日新月異啊！

  鋼鐵集團的董事長熊大清帶領著公司的高層站在了大門口，嚴陣以待。

  首長的車子剛停穩，他們就來到了門邊，熱烈歡迎首長來到工廠視察！

  如果不是上麵有交代，一定是早就拉起了巨幅的標語，歡迎首長蒞臨指導！現在首長要低調，什麽都不讓做，也隻能在這個門口來進行歡迎了！

  “歡迎首長蒞臨指導！”熊大清雙手緊握著首長的手，激動地說道。

  首長頷首微笑，和每一位握手問好！

  “廠區變化很大啊，很可喜的變化！”首長和大家握手後站在行政樓前說道，“十幾年，大變樣！不錯！”

  “首長，我們響應國家號召，要做最清潔的鋼鐵公司，要給周圍的市民百姓，創造美好的生活——”熊大清馬上說道。

  “好，不錯！走，我們走到生產線那兒去看看——”首長說著，便邁開了步子往前走。

  熊大清原本是要請首長和所有的領導到樓上去坐坐，看看集團的內部陳設，沒想到首長卻是直接要去看生產線，連上去都沒有上去啊！樓上他可是準備了很多東西，希望能夠得到首長的肯定！他還特意請了一個美女播音員，來給首長做講解的，看來這些都是白白準備了！

  不過，一會兒首長參觀完車間，他還是決定要把首長往這裏帶，這兒才是最能看到集團發展成績的地方啊！不來這兒，那他就沒法向首長證明，這個集團的業績了！

  熊大清於是馬上在前麵帶路。

  一行人沿著廠區的林蔭路往生產線那兒走去。

  李成鑫來過這裏一次，那是去年他剛上來擔任省長的時候，感覺那時候的廠區還沒有這麽大啊！這家夥去年又征了地，又擴大的廠區啊！這麽大的一個麵積，保守估計也有幾百公頃了！真是夠奢侈的！

  現在這年頭征地最容易出事兒！倒是沒有聽說這兒產生過什麽征地糾紛。看來是工作做得比較到位了？！

  一行人正往前走，前麵不遠處有個清潔工正在掃地。穿著廠裏的工作服，帶著一頂清潔工的帽子，帽簷壓得很低很低，看不到臉。

  但是，看那身材，應該是個老頭在掃地，背都有點兒佝僂著。

  熊大清的臉色有點兒不好看，這個時候怎麽能有清潔工在掃地呢？！所有的人都應該回避啊！怎麽會出現這麽一個不合時宜的人？！誰安排的？！他下意識地瞟了一眼走在身後不遠處的副總經理，很明顯，這是工作沒有做好啊！這點兒事兒都做不好！真是幹什麽吃的！

  下麵的人，最怕的就是在這樣的場合出現一些不該出現的人，往往會產生意想不到的事情！這是他們最害怕的！

  可首長卻是沒有在意這些。其實，這樣才顯得很真實。

  這麽大個廠區，清潔工人在隨時清掃，也是正常的。就像是在大馬路上，還不是隨時都能看到清潔工啊！這很正常啊！

  首長還是興致勃勃地往前走。

  隻是，前麵掃地的那個清潔工，看到這麽多人走過來，似乎絲毫沒有回避的意思，依然在那兒掃著，其實這兒也沒有什麽垃圾，頂多就是有幾片落葉而已。掃不掃都無所謂的。為什麽非要在這兒給首長擋道呢？！

  真是不會辦事兒！

  熊大清真是恨不得那個清潔工馬上走開。

  可是，首長都已經接近他了，清潔工還是在那兒掃著。

  剛開始是背對著的，等到首長走到他跟前的時候，清潔工突然轉過身，撲通一聲跪倒在了首長跟前——

  隨著清潔工這突如其來的下跪，現場的氣氛瞬間就降到了冰點！

  剛才還興致勃勃一臉笑意的所有人，頃刻間就驚呆了！

  首長走在最前麵，省委書記吳碩林和省長李成鑫分別走在左右兩邊，側邊是中南海保鏢，再後側邊是江林市市委書記鹿光宗和市長駱文昕，後麵則是相關部門的領導人。

  鋼鐵集團的老總熊大清更是嚇得臉色都白了！

  這是怎麽回事兒？！這個糟老頭子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太他媽的奇怪了！今天清場啊，所有的人都不能在廠區亂晃悠，為什麽還會有這麽一個老頭子在掃地？！

  熊大清的腦袋出現了片刻的空白，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首長也是驚愕地楞了一下！他停住了腳步，眼睛睜得很大！驚愕地看著眼前跪在地上的老人！不過，他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慢慢彎下腰去，想要把老人給扶起來。

  李成鑫站在首長的右側邊，馬上上前一步，彎下腰，雙手扶起清潔工老人。

  可是，這位穿著清潔工作服、戴著大帽子遮著了整張臉的老人，卻是跪在那兒不肯起來！任憑李成鑫去拉他，還是堅決不肯起來！

  “老叔，您有什麽事兒，起來說——”李成鑫說道，“首長在看著你，起來吧！”

  老人跪在那兒，身體都有些發抖。他很害怕，他知道他這麽做是犯了大忌的，可是，要不這麽做，他怎麽能見到首長呢？！怎麽能把自己的冤屈反映上來呢？！

  他就是死，也要這樣博一下啊！！！

  “首長，你要為我做主啊！”老人依然低著頭，就這麽一開口，就開始痛哭流涕了！

  熊大清看著這個老人，臉色煞白煞白的，根本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啊！

  還有站在後邊的市長駱文昕，臉色也早就是煞白一片了！眼前這一幕，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啊！這人怎麽能出現這兒呢？！這是怎麽進來的呢？！太奇怪了！

  “老哥，你起來，有話好好說，我一定為你做主——”首長也彎下腰來，伸手扶著老人的胳膊，希望他能起來說話。

  中國的老百姓麵對官員習慣下跪，從古代就開始是這樣的習慣了！攔轎喊冤，跪地不起！到今天依然改變不了這樣的奴性陋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