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河縣委能夠一次性提拔起來兩個正處級，是相當了不起的。這是杜秀青的功勞，也是餘河幹部們的福音，隻有推陳才能出新，所以又有人有希望了。

  歡送會結束後，杜秀青和梁曉素來到了酒店的茶座裏，杜秀青有話對梁曉素說。

  她看到梁曉素對這次升遷，似乎一點兒都不興奮，好像沒事兒人似的。

  能做到這麽淡定的，無非兩種人，一種是久經沙場，寵辱不驚。梁曉素顯然還沒有到這個層次。另一種就是，對這個官職並不滿意，不是期望中的職位。

  杜秀青覺得梁曉素可能是第二種。

  杜秀青把服務員支走了，關上門，她自己來泡茶。

  一道功夫過後，房間裏就茶香四溢了。

  “曉素，這是上好的龍井——”杜秀青把泡好的茶端放在梁曉素的跟前。

  “謝謝——”梁曉素淡淡地說道，茶確實很香，聞著就沁人心脾，隻是，她不懂茶。以前和李王在一起的時候，她每次都會陪著他喝茶，李王對茶很有研究，紅茶綠茶他都喝，但是，最喜歡的還是江南的綠茶，綠茶又以湖山的雲霧最喜歡。梁曉素陪他喝得最多的，也是湖山的雲霧茶。

  “曉素，對這次的升遷，你難道不高興嗎？”杜秀青淺酌一口香茶之後，看著她問道。

  梁曉素淡然一笑，她也端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口，果真是唇齒留香，確實是好茶。

  “姐——我沒什麽高興不高興的，都是工作，對於我來說，在哪兒都一樣——”梁曉素淡淡地說道。

  “嗬嗬——那可不一樣！”杜秀青笑著說，“這工作和工作的差別太大了！在餘河縣，同樣是正科級，鄉鎮黨委書記和縣信訪辦的職位，那可是決然不同的兩個概念！同樣的級別，決然不同的權力和地位，否則，怎麽會有那麽多人想盡辦法不惜一切代價去換單位換工作呢？”

  梁曉素笑了笑，沒有言語。

  對於其他人來說，可能是這樣的，可是，對於她來說，好像都一樣。現在她就是這樣的心態。

  “曉素，團市委雖然說不上是很重要的部門，但是，你現在是蟄伏期，到團市委去肯定隻是過渡，這個時候，你能夠上個台階跨到市裏去，足以看出，在他心裏，你有很重的位置！”杜秀青說道。

  梁曉素也知道，這件事情，一定是“他”在後麵操縱，不然的話，她沒有任何的行動，官位怎麽會從天而降到她的頭上呢？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可是，這個時候，她倒是寧願他沒有這樣的動作！就讓她這麽蟄伏著，半死不活地在餘河呆著，他再也不要管她了，讓她自生自滅好了。

  “姐，我不想和他有什麽瓜葛了，我也不想借著他的勢力往上走了！我真的不想！”梁曉素看著杜秀青說，“可能我這樣說，你會覺得我矯情，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東西，我卻如此不屑一顧！如果，我和他之間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傷痛，或許我會在心裏這樣想，想著自己能夠越走越高，官越來越大——可是，現在我覺得這些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了！因為，我經曆了生命中最徹骨的傷痛，回過頭來，我才發現，我失去的，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彌補的！他可以用手中的權力，來給我鋪路，可是，現在官路對於我來說，還有什麽意義？我要官職幹什麽？我這樣一個空心人又能幹什麽？我現在就是行屍走肉，每天活得毫無意義！”

  杜秀青沒想到梁曉素還是這麽消沉。

  去年的事情，梁曉素沒有給她具體說過，她也不便多問。但是，她沒想到時間過了這麽久，曉素的心卻依然是這麽冰冷的，絲毫沒有緩過來。

  失去孩子固然很悲痛，很可惜，可是她還年輕啊，將來她還可以生孩子，不能走進李成鑫的生活，一定還會有別的男人走進她的生活的。而且，這件事情，從杜秀青的角度來看，並不是一件壞到徹底的事情，他們之間本來就不該有孩子，孩子意外的走了，這難道不是天意？對曉素，對李成鑫來說，應該說都是不幸中的幸運吧！要是孩子真的生下來了，杜秀青覺得，那才是麻煩呢？無盡的麻煩！

  人這一生，不可能隻經曆一次感情，梁曉素為什麽就不能想開些呢？這麽死磕著這件事情，對她，對李成鑫都是傷害。忘記過去，重新開始，對於他們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曉素，你太消極了！一次挫折不是你人生的全部，隻是你生命中的一次經曆，走過去之後，你會發現，任何痛苦最後都會變成你生命中的財富！當然，你現在還沉浸在傷痛裏，感覺自己要被這種痛苦淹沒了，未來沒有出路了，你的生命就這樣消沉了——曉素，我告訴你，你這樣想，錯了！大錯特錯了！你和他之間以後是什麽樣的關係，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會對你置之不理。隻要他能夠蔭庇到你，他會盡他的所能來幫助你，支持你，保護你，讓你盡量的工作有希望，生活有奔頭！這是我心中理解的他！但是，曉素，你要自己先走出來，盡快走出來。孩子失去了，你還年輕，將來還會有自己的孩子。但是，你的精神不能垮，精神垮了，你這個人就真的垮了！我希望看到以前的你，雖然沉默，但是有思想，有未來，有希望！當初我讓你去見他，是希望你能夠在官路上獲得一個依靠，一個可以幫你遮風擋雨的人，不是要讓你走向消沉——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是最大的罪人！”杜秀青很沉重地說道。

  “姐——這和你沒關係，路怎麽走，是我自己選的。我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和他走到這一步，會讓自己變得這麽傷痛，這麽不可自拔！其實，我是一個不輕易付出感情的人，一旦付出感情了，就難以收回，難以走出來，所以，我每次都被愛灼傷，傷痕累累！”梁曉素看著杜秀青說，“或許，我就不該去愛，不去愛，就什麽都不會發生，隻是逢場作戲，戲結束了，一切也就結束了！”

  “曉素——看到你這樣，我真的很心痛！你應該體諒到他的苦心。你的痛苦，他看在眼裏，但是，他的痛，你卻體會不到！你以為你是這場感情當中最大的受傷者，其實，他的傷痛不會比你少！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這樣？如果你覺得他作為一個男人，在這件事情當中沒有給予你正當的保護，這對於他當下的身份來說，實在是有些為難！他要顧忌的事情太多太多，如果什麽都不管不顧，為了感情孤注一擲，到頭來，結果也不一定會讓人滿意的！我們不是生活在真空裏，而是生活在這樣一個複雜的社會中，尤其是我們都身在官場，就更無法做到隨心所欲，很多很多事情，我們想做卻沒有辦法去做！曉素，隨著你今後的工作變遷，年齡增長，我相信你會理解這些的！現在，你想的還太單純，一切都隻看到感情，看到傷痛，其實，在感情和傷痛的背後，更多的是無奈和淚水！”

  梁曉素低著頭，她知道杜秀青說的是有道理的。他也傷痛，他很無奈，很無助，或許他也會在無人的時候悄然落淚，可是——可是，她心裏就過不去這個坎兒，就是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兩個孩子就這樣白白沒了，傷害她的人卻沒有受到絲毫的懲罰，她不甘心！拋開她的痛苦不說，孩子呢？李王怎麽能夠容忍他們的孩子被那個女人活活殺死而無動於衷？對這一點，梁曉素到現在都無法理解，更無法接受李王的這種無為！這是她不能原諒他的主要原因！不能！

  “姐——你別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我就是無法說服自己——”梁曉素流著淚說道，“想到我的孩子，想到自己被她們那麽羞辱那麽毆打，覺得自己活得一點兒尊嚴都沒有！沒有勇氣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就覺得自己可以去死了！”

  杜秀青是第一次聽梁曉素說她被毆打被羞辱的事兒！她驚愕了片刻！

  雖然她沒有在現場，但是，從曉素的表情裏，她依然看到了那份驚恐，那一定是非常非常暴力殘忍的場麵！真是太難為曉素了！一個正值花樣年華的女孩子，為了這樣一份無法正名的感情，經曆了這樣的傷痛，杜秀青在心裏對梁曉素湧起了深深的同情和憐憫。

  她能想象到，梁曉素心裏的陰影，這一輩子或許都無法消除了。

  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生活還得往前看。活著，好好的活著，有尊嚴的活著，才是對自己過去的最好回答，才能告訴那些傷害過你的人，你是打不垮的！你是打不死的！你是強者，是勇者！

  “曉素——我理解你！”杜秀青拉著她的手說道，她感覺到梁曉素的手有些微微發抖，那份恐懼依然在她的身上，那麽明顯地呈現出來！真是太讓人心疼了！

  杜秀青走到對麵，和梁曉素坐在一起，把她整個的擁在懷裏，給她溫暖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