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曉素渾身都是一股子積極向上，清廉正義的勁兒。

  她以為這個事情既然發生了，那就一定要把它調查清楚，要給村民一個交代，尤其是要給死者一個交代，否則自己的良心都無法過意得去。

  想到現場那個死去的村民，梁曉素心裏就有種說不出的難受！不管怎麽樣，打死人就是犯法，就是沒有人性！這件事兒一定要徹查到底！要將凶手繩之以法！要還村民一個公正！

  隻是，杜秀青和梁曉素都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

  現如今，在這片土地上，哪個地方的礦山，是清白幹淨的？又有哪個地方的礦山，不是各種力量糾結在一起的？放眼全國，多少地方的礦山出事兒後，記者深入的也有，上麵批示的也有，最後呢？能查清楚的有幾個？

  嗬嗬，礦山可是個搖錢樹啊，能沾到邊兒的人，都想拽著這棵搖錢樹，搖來財富，搖來官運，搖來自己想要的一切！

  這個問題，是他們想查清楚就能查清楚的嗎？

  其實，唐鳴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了。

  馬口高嶺土礦的礦主叫做馬三強，四十一歲，是土生土長的馬口村人。

  唐鳴在聽到馬三強這個名字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問題的複雜性了。

  當他看到馬三強的時候，就更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斷。

  馬三強是誰啊？是馬口村最大的二流子。

  初中還沒畢業就輟學在家，開始了遊手好閑的流浪生活。馬三強的父母根本也管不了他，後來徹底不管他了，把他趕出了家門，據說他父親還和他斷絕了父子關係。

  馬三強有過兩次進局子的曆史。

  唐鳴經過調查了解，馬三強第一次進局子是因為和隔壁馬眼村的一夥人打架。

  打架的起因並不是什麽大事兒，就是馬三強經常到別人地裏去偷菜，什麽菜新鮮他就偷什麽菜，總之種的人還沒吃，他就要先嚐嚐鮮。

  偷得次數多了，隔壁村的幾個年輕人就尋思著教訓教訓這個遊手好閑偷盜成性的家夥。

  於是在馬三強又一次趁著月亮初上去地裏偷菜的時候，就被馬眼村的一幫年輕人給逮住了，按在地裏死命打！多人打一人，他被打得鼻青臉腫，嘴啃泥巴。

  可是就在那一群人以為收拾教訓了這個家夥，揚長而去的時候，馬三強從地裏爬起來，掏出隨身攜帶的小刀，硬是追過去把最後那個人給捅傷了！結果被抓了進來，坐了一年牢。

  出去後，馬三強並沒有絲毫改變，反而變本加厲，從小偷變成了大偷。

  他再也不偷菜了，而是偷牛，偷豬，那時候農民的牛和豬可是最值錢的家當，一頭牛，半頭家啊。偷了幾次，馬三強再次被抓，又坐了兩年牢。

  再次放出去之後，馬三強就從馬口村人的視線裏消失了。

  沒有誰知道他去了哪裏，當然，也沒有人關心他的去向。連他的父母都不知道，也不過問他，別人就更不會多管閑事兒了。

  更何況，他走了，周圍總算是得以安寧了，少了一個大禍患，村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可是，突然有一天，大家發現，馬三強又回來了！

  而且還是耀武揚威地回來了，大有“胡漢山”回來了的架勢！

  馬口村的人記得很清楚，馬三強是在三年前的春節前一天回到馬口村的。

  那一天，馬口村村頭的大樟樹下突然停著一輛黑色的帶著四個圈標誌的車子，然後就看到帶著墨鏡，西裝革履的馬三強耀武揚威地從車子裏鑽了出來，和香港電影裏演的那個黑老大很像。

  不同的是，馬三強沒有眾多的保鏢保護著，隻是帶了一個漂亮的女人回來。

  回來後的馬三強給了父母很多錢，在村裏給父母蓋上了最好的房子。

  沒有人知道馬三強是怎麽發財的，但是，從此後，大家對馬三強的看法變了，見了他都是頷首微笑的，再也不是鄙夷的目光了。

  再後來，馬三強搖身一變，成了馬口村這個高嶺土礦山的礦主。

  至於他怎麽就成了礦主，村民們有很多傳說。

  有人說他有錢，買下了這個礦山，然後和當地的官員合夥開采的；

  也有人說，他根本就沒有那麽多錢，而是從廣東引進了一個大勢力，來開發這個礦山，當然，那個人隻出錢不出麵，馬三強負責出力，和當地官員一起，合夥開發這個礦山；

  還有一種說法，那就是馬三強帶回來的那個女人是超級有金的主，真正的礦主是那個女人，然後馬三強負責疏通當地的關係，和官員們一起合夥開發這座礦山。

  不論是哪種說法，最後都是和官員們合夥開發。

  看來，這個礦山，還真不是馬三強一個人的。

  但是，采礦證上的法人，卻明明寫的是馬三強的名字。

  “馬三強，事情是在你的礦上發生的，你有無法推脫的幹係，這裏麵的前因後果，你好好說清楚了。”萬海軍看著馬三強嚴厲地說。

  “嗬嗬……”馬三強很淡定地抽了一口煙笑道，“事情還是在馬後鎮的土地上發生的，是在餘河縣的土地上發生的，馬後鎮的領導，餘河縣的領導都有脫不了的幹係！照你這個邏輯，這個事情發生在中華大地上，我們國家的領導都有脫不了的幹係，這是什麽邏輯！他們這些人要無事生非，我有什麽辦法，我隻能自保啊！”

  靠！還真他媽能瞎扯啊！真不愧是流氓出身，無賴到了這個地步！

  “你少瞎扯，說正事兒！”萬海軍嚴肅地說道，“村民盜采礦土當然是不對的，但是，這裏麵一定有更深層次的原因，不把這個問題解決了，礦山和村民之間的矛盾永遠都無法解決！”

  “哈哈，你這話說的，他們盜采有什麽原因啊，都是窮瘋了！一幫窮鬼天天想著來挖我的礦山去賣錢，這幫刁民就是看你賺錢了眼紅，所以無所顧忌膽大包天來盜采我的礦土，以為老子是吃素的！我告訴你，打死他們那是活該！老子不就是賠幾個錢嗎？看他們還敢不敢來盜采老子的礦土！”馬三強狠狠吸了一口煙，咬牙切齒地說。

  “馬三強，你這是草菅人命，不是花錢就能擺平的事情？你這是什麽態度啊！別以為你有幾個臭錢就能搞定一切！”萬海軍站起來氣氛地說道。

  馬三強這話太他媽無恥了！這人要無恥，真是天下無敵！

  唐鳴坐在旁邊，看著馬三強這囂張的樣子，真是恨不得上去扇他一個巴掌！

  這他媽的什麽人渣啊！都出人命案了，還一副這樣無所謂的態度！

  “萬局，你也別惱，我告訴你，我們這是自保，也就是你們說的自衛，正當防衛。難道他們來盜采我的礦土，我還要熱烈歡迎不成？至於後來發生的事情，那最多算是防衛過當！你不知道這群刁民……”

  “夠了！”唐鳴站起來嗬斥道，“馬三強，你別胡扯那些沒用的，對於這件事情的性質，你心裏很清楚，礦山和村民之間的糾紛，你心裏更清楚，你好好想想吧，把事情想清楚了，再來說！”

  唐鳴說完，示意了一下萬海軍，兩人走出了審訊室。

  馬三強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輕蔑地笑了，然後掏出煙，繼續點上。

  哼！你個龜孫子，看你有能耐把這個問題調查清楚不？像你們這號的二逼分子，老子見得多了！最後還不是灰溜溜回來，不了了之？

  你說老子的錢是臭錢？你說錢不能解決問題？老子靠的就是臭錢解決問題！

  這世道，他媽的就是有太多太多的人喜歡臭錢！他媽的沒錢就沒臉，沒錢就沒有一切！老子當年沒錢的時候，就是龜孫子，就隻能做二流子！被你們這幫二逼瞧不起！

  操，如今老子他媽有錢了，老子就是爺！想幹嘛就幹嘛！有句話說得好，有錢能上買天，下買地，中間買空氣！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能使磨推鬼！餘河這塊土地上，還沒有老子擺不平的事情！

  不信？咱走著瞧！

  馬三強使勁吸了一口煙，然後閉著眼睛吐出了長長的煙霧——

  唐鳴和萬海軍回到了辦公室，心情有些鬱悶。

  馬三強那個孫子，還真他媽的不是東西！這號人不好好收拾，往後就更不得了了！

  一下午眼看著就要過去了，晚飯時間又到了。

  “唐局，這個案子你是不是覺察到了什麽？”萬海軍問道，同時遞了一支煙到唐鳴的跟前。

  兩人點著了煙，都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對視了一下，沒有說話。

  這時，唐鳴的手機響了，是梁曉素打來的。

  梁曉素讓唐鳴去縣委一趟，說杜書記找他。

  唐鳴站起身，看了萬海軍一眼，說：“抓緊時間把問題弄清楚，讓另外幾個小組爭取今晚把村民和那幾個黃毛全部審問完畢。”

  “是！”萬海軍很幹脆地說道。

  時不我待！唐鳴和萬海軍都感覺到這個案子的棘手。

  來到杜秀青的辦公室，唐鳴看到杜秀青、梁曉素和於少鋒都在，旁邊還有五個人，唐鳴在市裏工作了好長一段時間，對這幾個人還是認識的，他們是市公安局副局長伍衛國，治安科科長劉守仁，還有國土資源局的副局長王彥球，國土資源監察支隊支隊長紀太陽，礦產開發管理科科長沙明亮。

  市局的人來得還真是時候啊，現場處理完了他們才姍姍而來。

  唐鳴走過去和他們一一握手之後，回過頭看了看杜秀青，發現她臉上的神色很是嚴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