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季遙從老家回來了，跟她一起來到光城的還有季玲月。

  原本季玲月是打算進入薛季遙的家裏跟鍾離知聊天，她想要維護自己表麵上的溫柔，想要維護自己的顏麵，不想讓那些不認識的人看自己的笑話，卻還要借口說鍾離知的身份特殊，一切都是為了鍾離知好。

  可惜的是，鍾離知並沒有這種體貼她的覺悟。她這個人，就好像是一隻盤羊一般，領地意識特別重，對於自己不喜歡的人，見那麽一兩麵就算了，但是要把對方帶到自己的領地裏，那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是薛季遙的家，在鍾離知眼裏，那也是她媳婦兒的家——這句話的重點在於，她的！

  於是乎，季玲月隻能鐵青著一張臉，按照鍾離知的要求，在小區外麵的一間會所裏見麵，為了保留自己的顏麵，她還特意開了一間包廂。

  “聽說你在找我？”開頭第一句，季玲月說了這麽一句話，把鍾離知定義為了雙方中乙方，把自己當成了甲方，占據主導地位，用高高在上的態度跟鍾離知說話。

  聽了這句話，鍾離知直接笑了一聲，說道：“大嬸，瞧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多稀罕你似的。我確實是在找你，不過隻是想問你一句，你怎麽就沒死在那條河裏呢？二十一年了，我一直以為你死了來著，如果不是因為丁家，我還不知道你活著。”

  “你見過丁家那夥人了？不錯啊，想當年，那群人見都不見我。”季玲月笑著，從包裏拿出一包煙，幹脆利落地抽出一根來，說道，“介意我抽一根煙嗎？”

  鍾離知靠在了椅背上：“你隨意。”

  季玲月抽的煙，一看就知道是外國貨，尼古丁的含量不多，非常適合女人，形狀也很細長，捏在手上，讓整個手型看起來都漂亮上不少。她輕輕吸了一口，又吐出一口，看著鍾離知，說道：

  “丁綽昇回到丁家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找過我了，甚至連一分錢都不給，我咬著牙把你生下來，原本是打算借著你跟丁家要點錢，但很可惜的是，那戶人家實在是太不待見我了，他們一分錢都不打算給我，甚至還千方百計的阻止我去和他見麵。但我心裏還是有那麽點念想，我以為，他心裏還是有我的，隻要我重新見到他，我們就可以在一起，重新過我們的日子。”

  “但是，等我再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好像變了一個人，我興奮地上前跟他打招呼，他卻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直接從我身邊走開，他朋友問我是誰，他說，我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我那個時候死心了，然後就開始虐待你。每天早上我出門工作，給人當秘書，從早忙到晚，加班加點，公司還一分錢都不給，我就把所有的氣都撒在了你身上，甚至覺得你耽誤了我。如果沒有你的話，我可以找到好男人，我可以重新過上幸福的生活。”

  “那是一個夏天，天氣非常炎熱，老板對我動手動腳，我不樂意，然後我的工作就更多了，也不知道老板娘到底是從什麽地方知道了這個消息，直接把我辭退了。在那個年代，女人就業很困難，尤其是我還是中文係畢業的，學得也不精，就更累了。”

  “當時我帶著你隨便亂走著，一不小心就走到了那一片地方去，一條河，一邊是石子路，另外一邊是潼山市人人唾棄的紅塔房。我看著那條河，那一瞬間有一種衝動，我想洗一洗，所以我跳下去了。結果沒想到，有一個女人鬼鬼祟祟地走了過來，她走到了你的身邊，跟你聊了一會兒天，然後你就被她帶走了。”

  “那一瞬間，我的感覺就隻有解脫，你走了，你跟著其他人走了，還是你自己主動跟別人走的，我再也不需要扶養你了，或者說，我沒有拖油瓶了。我就站在河裏，看著你跟那個女人走，走過了那道橋，走進了紅塔房，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你了。”

  季玲月說話的語氣特別平靜，她似乎從來不覺得這是一件事，她輕而易舉地毀了別人的生活，然後麵對著自己這個受害人，說，這並不是什麽大事，你活該有這樣的結局。

  鍾離知有點氣，卻又不知道該指責她什麽。

  在那個年代，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獨自生活，怎麽想，都是一件無比艱難而心酸的事情。這個女人她自私了一點，她隻是為自己考慮了一點，隻不過是從來沒有考慮到自己而已……曾經的自己也是這個樣子的，不得不說，就算她們從來沒有在一起生活過，那些肮髒的血緣關係就是割不掉，在不知不覺之間，她成為了她親生母親那樣的人。

  “你在那個地方長大，女人在這世道上的艱辛你應該比我懂得多。不是嗎？”季玲月帶著一種勝券在握的自信看著鍾離知，絲毫沒有顧及到這個是她的親女兒。

  鍾離知看著這個女人，隻覺得惡心反胃：“是，我在那個地方長大，知道女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心酸。紅塔房的那些女人，大部分人走上這條路，都是跟我一樣，被人逼的，有一部分是女承母業，有一部分是報複自己的男人或者家人，還有一部分是被紅塔房的男人盯上了，又沒有一技之長，被迫在紅塔房紮根了。”

  看著季玲月悠閑自在地抽著煙，鍾離知嘴角帶著狠毒的笑意：“但是很少有人會跟你一樣，自甘墮落，明明可以靠自己活得很好，卻偏偏要依附男人。”

  聽到這句話，季玲月一頓，看著鍾離知，不痛不癢地戳上一刀：“至少我的男人比你少，不是嗎？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到底喜歡的是男人還是女人，那個叫薛季遙的人和你戀愛了，可是你卻跟很多男人好過，真不明白，她怎麽就能接受這麽髒的你呢？”

  鍾離知捏起了拳頭，克製住自己想要暴打她一頓的衝動，說道：“像你這種垃圾，怎麽可能明白呢？”

  針鋒相對的兩個人，緣分就到此為止。

  鍾離知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去見這人了。

  鍾離知最討厭的人，季玲月排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