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說你親媽已經死了？是真的嗎？”丁湉芽認真地問著這件事，眉頭緊鎖，卻不帶任何緊張、擔憂之類的神色。

  鍾離知本能覺得，這件事有問題，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反駁這件事，畢竟在童年的記憶裏，類似親媽的人在自己麵前跳河自殺是不爭的事實，當下就回答：“雖然說那個時候我年紀小，但是該懂的事情都懂了，當時他就在我的麵前自殺，所以這件事應該是真的。”

  她也沒把話說死，畢竟那個時候的自己才三歲。

  中國法律雖然有規定，除非是精神上或生理上有缺陷的人或年幼的人，如果存在有不能辨別事實、不能正確表達的情況，無法出庭作證，其餘凡是知道案情的人，都有作證的義務。可是會相信一個三歲孩子的話？哪怕這個孩子已經能夠明辨是非，哪怕這個孩子已經能夠把話表達清楚，但三歲的孩子就是三歲的孩子，沒有人會相信一個三歲孩子說的話……

  要知道，在知曉自己的親生母親是一個拜金女的時候，她自己也一度懷疑自己的記憶是否出現了問題，要不然就無法解釋她的生母在她麵前自殺的原因。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同情自己的遭遇，丁湉芽居然開始開口詢問鍾離知童年的遭遇：“那你小時候是在福利院過的嗎？”

  雖然鍾離知不是很喜歡丁湉芽這個人，也非常厭惡其他人瞧不起自己，但是如果他人的同情能讓自己身上的事情少一點的話，那麽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利用其他人的同情心。

  “福利院？小孩子啊，你把這個世界想象的太過美好了些，誰說孤兒一定會在福利院長大呢？”鍾離知笑著，打算給丁湉芽這個小可愛科普一下社會底層的艱難。

  “我當時是被一個人抱回家當養女了，那個人還有一個老公，整天家暴，我記得我小時候手臂上全部是傷痕，那個女人更慘，渾身上下都是淤青，沒有一塊好肉。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那兩個人不是我的父母，所以他們沒有進到父母的義務時，我頂多生氣，頂多難受，偶爾的時候會怨恨他們，但也就那樣了。我還記得小時候，是公安局吧？人口普查的時候查到了那個城中村，那一年我六歲，但是因為之前為了模糊我是抱養來的這個事實，虛報了我的年齡，說我九歲了，我也是在那一年才上了戶口，開始接受義務教育。也幸虧他們虛報了我的年紀，要不然的話，我真的每天都隻能待在家裏，人遲早會瘋掉的。”

  聽到這些話，丁湉芽目瞪口呆。

  鍾離知在她的眼裏不過隻是一個小人物而已，有些許小聰明，為人處事睚眥必報，從來不肯在話上輸給別人一分一毫，這樣的人，一看便知道是市井小民，生活不會過得太幸福，但也不至於是不幸。至少在丁湉芽眼裏，不幸的人不會像鍾離知那樣鮮活。

  可是現在鍾離知的話就是在告訴丁湉芽，她就是那種不幸的人。

  “你現在是不是特別恨我們丁家？”丁湉芽不知不覺就問出了這個問題，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她的話，她一定會恨死自己的親生父母。

  丁家在全中國的範圍內，雖然說也算不上是什麽名門望族，當做一個豪門世家，還是綽綽有餘的，這麽大的一個家，養一個孩子根本算不上什麽。

  然而就是這麽一個豪門世家，家中明明有長輩知道有一個流著丁家血脈的孩子流落在外，這個孩子還是現任族長的孩子，可就是沒有一個人試圖找回她，放由她自生自滅。

  明明可以做豪門千金，沒想到卻是以市井小民的身份長大，還是不幸的市井小民……

  “我不恨。”

  鍾離知淡定地說出這麽句話，丁湉芽很是驚訝：“為什麽？”

  “我之前說過，我的親媽是在我麵前跳河自殺的，長大以後我也慢慢去回味了這件事，想想看，一個女人獨自帶著一個孩子，哪怕是放到現在也是一件艱難的事情，所以從前的我一直以為，她是覺得人生艱難，過不下去了，所以最後才走上了絕路。我又想了，她為什麽是一個人帶著我？我覺得大概是因為我親爸也死了，所以你覺得我會去怨恨兩個死人嗎？”

  聽到這一番措辭，丁湉芽有點羞惱，雖然她平鋪直述地講了這件事，把自己的心理狀態完全對著她剖析了一番，可任是誰聽到有人在自己麵前說自己的爸爸是個死人都會生氣的。

  大概是看出了丁湉芽的心理狀態，鍾離知輕笑了一聲：“後來我知道了，原來我生理上的親生父親並沒有死，可是他完全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對我來說也沒什麽區別了，至於你們家裏其他的人，都不是直接生我的人，我又何必在他們身上浪費多餘的感情？能從你們家裏掏出五十萬來，對於我來說，這就是你們家對我的賠罪，而至於從前的事情，發生的都已經發生過了，既然沒辦法改變，就隻能想辦法忘在腦後了。”

  丁湉芽看著鍾離知，在心裏本能覺得，她不該是這麽豁達的一個人，像她這種人應該是錙銖必較才對，所以看著鍾離知，眼神還是充滿了警惕。

  鍾離知：……我都懶得跟這個人說什麽。

  “其實有件事情我覺得我應該跟你說說，畢竟這件事和你有切身的關係。”丁湉芽很冷靜，那一張甜美的臉盤子落在鍾離知的眼裏，開始變得有些麵目可憎，她有一種想要立刻捂住耳朵的衝動，總覺得下一秒從對方嘴裏說出來的話，不會是什麽好話。

  “我之所以知道了你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妹，是因為在路過辦事廳的時候，聽到了長輩們的對話，他們在忌憚著你的生母是不是會借著你在丁家繼續咬下一塊肉來。”

  不過是短短的一句話，卻點明了一件事情，一件鍾離知懷疑、卻又沒有辦法去查證的事情。

  原來丁家早就查證好了呀……原來，她的生母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啊……所以她童年的記憶到底是出了什麽問題……

  不知不覺間，雙手緊緊地握了起來，握成了一個拳頭，攥得緊緊的，手背上都冒出了青筋。

  “你怎麽聽到這件事這麽生氣？都氣得發抖了？”丁湉芽看著這樣的鍾離知，有一點害怕，想一想也就明白了，她不是不生氣，主要看對象是誰……

  “你給我閉嘴！”

  聽到屋子裏的聲音，門外的一夥人紛紛推開門，驚訝地發現，生氣的人從丁湉芽變成了鍾離知，麵對著那一雙通紅的眼睛，所有人都噤聲了。

  想想看，這似乎是他們第一次看見鍾離知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