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七十年代，有海外關係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當兵，入學，驗飛，都免不了要經過zheng，shen，自己家或者親戚家有海外關係，這些單位就與你無緣了。

  不光是有這些糟心事，每次鬧運動了，就要把有海外關係的這幫人糾集起來狠狠的批dou。

  吃裏扒外，是不是幹了什麽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人民的事，趕緊交代！

  大家為了海外親戚，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但是，一旦挨過了那段歲月，好日子就到來了。

  到了80年代，有海外關係就成了比家裏有幹部親屬關係還令人羨慕的存在。

  這個年代，家裏有個當官的親戚是帶不來太多實惠的，他又不能分包工程批貸款，又不能幫忙做權錢交易。

  有這樣一層關係，無非就是辦事方便一點，能給找個正式工作而已。

  真要是有錢，托人也能辦事的。

  但是，有個海外關係的親戚就完全不一樣了。

  要是海外親戚給點力，隨便弄一點外匯來，蓋套大房子，買台農用車，不用三五年家庭就能徹底的富裕起來了。

  這個年代的農用車真是太好用了, 打穀曬場, 拉客運輸，賺起錢來都是一把好手。

  總之，擁有海外關係是全國人民對幸福生活的美好設想。

  甚至，寫作文就可以寫：假如我有一家海外親戚。

  看看這個年代的電影就知道了, 要麽理想的對象是一位國黨高官的女兒, 要麽有位在海外當華僑的老父親。

  就連那個不羨慕外國生活，甘願貧困的農村姑娘的扮演者, 也幸福的移民海外去了。

  徐家也想有一門海外關係的親戚呀, 隻可惜，他家八代貧農, 根紅苗正的很。

  老徐祖籍出身滁州, 正經農民一個。

  祖祖輩輩都是種田的，而且還是給別人種田的。

  後來，也不知道怎麽著，老徐整來了一個漂亮媳婦。

  別人都說, 徐家媳婦是國黨的官太太, 腳都沒裹過, 頭發起初都是燙卷的, 長得又妖, 看著就不是正經人家。

  也正是因為如此, 老徐受不了鄉裏的風言風語, 這才帶著婆娘從滁州到了六合, 在這裏安營紮寨開始了新的生活。

  大腳婆娘果然能生養, 老徐在六合定居之後，媳婦一口氣給他生下了六個娃, 中途死了兩個，留下四個, 三男一女。

  丫頭最小，徐四丫上麵還有三個哥哥, 各個長得極為標致，跟老徐完全不像, 都像極了媽媽。

  前些年不太平, 媽媽的身世沒人敢問，也不敢亂傳。

  後來，改革開放了，徐家的幾個小子也都長大了, 天天追著母親問，咱家是不是有海外關係呀。

  徐家母親隻能說應該有吧, 但是戰亂之後，又能去哪裏找呢。

  回老家呀，那麽多年了，難道就不該回家看一看嗎。

  有一年，他們還真的去紹興尋親了。

  無果。

  家裏無一人在。

  不過，這件事還是傳開了。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說不準親戚們真的出國了呢。

  每次顯擺的時候，他們徐家兄弟也總是說，等哪天我家的外國親戚郵錢過來了，俺們的日子可就好過了。

  可惜，從1980年一直盼到1986年，什麽都沒有盼到。

  如果沒有人來打破固有時間線，他們的海外親戚要世紀初才能尋到呢，還是沈光林外婆前夫家那頭的，隻可惜也不知道姓什麽。

  沈光林跟媽媽長得像，跟外婆長得也像, 隻能冒充這邊的親戚，隻是冒充的有點不踏實，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對於徐家來講，關於海外親戚的事情突然在1986的小年這天有了轉機。

  夢寐以求的事情終於到來了！

  “這是徐長海家嗎？”鎮上的工作人員上門了。

  “是徐長海家。”

  “你家不是本地人吧，有海外來的親戚，明天就要過來探親，你們要準備一下。”

  “姓啥呀？”

  “不知道，你們明天見了就知道了。”

  來送消息的人幹脆就沒走，等著聽完八卦再走呢。

  徐家的人卻都懵了，還真的有海外親戚呢？

  徐家四個孩子年齡差距極大，老大已經30多了，都已經結婚生子，老二也到了適婚年齡，有對象，但是結不起。

  至於兩個小的就真的很小了，老三隻有十四歲，最小的丫頭竟然隻有十歲。

  沒錯，徐四丫頭隻有十歲。

  沈光林誤判了，媽媽還要更年輕一些。

  當年，徐家丫頭為了早點嫁人，還改了歲數呢。

  這麽看來，老沈賺大發了！

  看稀奇瞧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了，一聽說有外海親戚來尋親了，大家都圍攏過來。

  然而，聽得這件事，徐家媳婦沒有高興，反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就連小女兒敲門也不應。

  根本不給眾人八卦的機會。

  原來，沈光林外婆的前夫來找過，沒找到人，她們回鄉探親的時候聽說過這件事。

  這次，外婆以為又是那邊的呢。

  說回沈光林這邊，得到了母親一家的消息，他極為興奮。

  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當天晚上，沈某人發揮極佳，李蓉好久都沒有求饒的經曆了，今天實在是扛不住這個牲口的凶猛。

  晚上都沒咋睡，第二天依然精神矍鑠呢。

  哎呀，這什麽酒店，怎麽早餐時間要7點半才開始呀。

  李蓉困的眼睛睜不開，如果不是怕不禮貌，她都想讓沈光林自己去尋親算了，自己再休息一下。

  不過，畢竟不禮貌，她可是沈家好兒媳。

  沈光林開車，李蓉補覺。

  騾子山到了。

  怪不得徐家他們都說自己是平山人呢，“騾子山”這名字著實不雅。

  其實，昨天徐家父子也沒有休息好，母親把自己關進房間一晚上都沒出來，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第二天一早，好多街坊鄰居又過來了，“你家海外親戚來了嗎？”

  “沒有呢，你說，他們來了，會不會給我帶花頭繩猴皮筋呀。”徐四丫頭畢竟還是孩子心性，興奮的來回亂竄。

  為了迎接親戚，她還穿上了過年的新棉襖呢，特意沒穿外麵套的罩衣，就是為了顯得幹淨。

  而且，她還偷偷抹了媽媽的雪花膏，可香可香了，頭發上都塗了呢。

  “來了來了，你看那小汽車！肯定是外國人才能坐的起的。”

  沈光林開車過來的時候，遭到了很多人的圍觀。

  不過他也不怯場，笑嘻嘻的直接拿出一袋糖，讓大家分一分吧。

  然而，他突然就看到了一個穿花襖的小姑娘，被眾人推在最前方，怯生生的看著他。

  小姑娘臉蛋凍的通紅，打扮也不洋氣，但是眉目間極為清秀，這分明就是自己的母親啊！

  沈光林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突然就抱住小姑娘，張嘴就哭上了：“媽！”

  徐四丫頭都嚇蒙了，被人抱住，不知所措。

  如果不是他開了小汽車過來，如果不是他還帶了個極漂亮的女子過來，大家還以為，這個男的在耍流氓呢，十歲的丫頭都不放過。

  徐家的老爺們也過來了，看著沈光林抱著小四在那裏嚎啕大哭，也是一頭霧水。

  咋了？

  “不知道啊，這個後生，抱住你家丫頭就喊媽，然後就哭上了。”

  “先別哭了，先別哭了，說事啊，說事啊。”

  李蓉尷尬苦笑，沈光林啥都不聽，就在那哭。

  這都不知道壓抑了多久的悲傷，在這一刻全部宣泄出來了。

  徐家爺們也不知道怎麽辦，還是把夫人請出來吧。

  “媽，外麵來了個年輕人，跟你很像，快出來吧！”

  哎呀，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呢。

  沈光林的外婆原本還不知道怎麽麵對，一聽跟自己長得像，立刻就出來了。

  從李蓉的視角來看，這真是一位難得的美人呢，即使歲月不饒人，但雍容的氣質還是令人覺得：這不是一位平凡的人。

  她肯定就是光林哥的親戚了。

  “同誌，這位同誌，你是我家的親戚嗎？”外婆問話了，聲音帶著顫抖。

  她的聲音跟媽媽很像！

  李蓉遞過一條毛巾，沈光林不哭了，擦去了眼淚鼻涕，這才看著年輕版的外婆，這個就更像媽媽了。

  “媽！”沈光林又哇的哭了起來。

  這個喊媽還差不多，9歲的丫頭，還是年輕了些。

  徐家兄弟看看父親，看看母親，又看看沈光林，別說，長得還挺像呢。

  這個人跟母親長得真像啊，眉眼間脫不了的親戚關係。

  看著兒子在審視自己，老徐也不知道說啥。

  “她也沒說過以前有別的孩子呀。”

  說實話，老徐已經有點不自信了。

  自己是撈了便宜的，萬一人家有孩子也是應該的，她說過她以前嫁過人。

  沈光林又哭了好一會。

  外婆輕輕的攬著沈光林的頭，就讓他哭。

  她雖然沒有哭，但是眼淚也在不斷往下掉。

  “孩子，你是我林家的後人吧，說說，你是哪家的？”

  老徐這才放了心，不是她的孩子就好。

  沈光林發泄差不多了，這才想起來該圓的謊還沒圓呢。

  “夫人，您是紹興的對不對。”

  “對，對！”

  “那您應該是我家親戚了，我爸媽都不在了，您回老家探過親，我得的信。”

  沈光林也隻能說到這裏了。

  剩下的都得讓他們去腦補，自己說的多，錯的就多。

  果然，外婆在那裏尋思上了。

  “我家裏沒有姐妹，你莫非是大伯家堂姐的孩子，還是堂妹的孩子？”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