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四年六月，孫揚、曹操會獵於壽春城外。

  這是孫揚稱王之後，兩人第一次相見，按理來說，應當是整死對方才行。

  然而，二人率軍來到壽春之後，反倒是各自約束屬下，孫揚在帳內寫下一份親筆信，交給了一名虎士送去曹營。

  接到信，樂進道：“明公，此信來曆非凡，還需謹慎才是！”

  看到樂進如此緊張，曹操撫須笑道：“文謙不知秦王本性，他若想害我，怕是不會來這封信，七萬秦軍就算同時應對我與袁公路二人也不會敗，恐怕是秦王想要邀我一見。”

  曹操取出孫揚的信，嘴角漸漸勾起了一抹笑意，他道：“文謙，果不其然呐！秦王約我明日城外擺宴，眾將爭相逐鹿淮南！”

  “好事！”

  隨軍的程昱微微頷首，麵露笑意。

  第二日，孫揚擺開了宴席，除卻典韋留在身邊以外，其餘眾將紛紛騎馬去了城郊，曹操屬下也隻留下樂進一人而已。

  說起孫揚與曹操，二人這已不是第一次見麵。

  崤函關前一戰，曹操、袁紹與秦軍大戰了一場；而後又在豫州，袁紹與孫揚僵持不下，曹操出麵與孫揚議和，二人見了一麵。

  因此，兩人十年之內已經是第三次會麵。

  去歲，曹操聯合袁術，擺了孫揚一道，然則秦軍騎兵厲害，曹操隻能退出了豫州的爭奪戰，也折損了大將夏侯淵，重要謀士郭嘉。

  迄今為止，孫揚和曹操之間可以說是沒有任何私怨，談得上的不過是對天下的爭奪，使兩人處在對立麵上，需要在這上麵分出個勝負。

  曹氏宗將對孫揚也是怨憤不大，若是他人擒了曹氏宗將，想必一個人頭落地免不了。

  定不會如孫揚一般，不僅給曹洪好吃好喝，還請人給前去長安的夏侯淵診治眼睛。

  或許夏侯兄弟對射傷夏侯淵的曹性有恨意，但對孫揚，他們生不起一絲的恨，無他，戰場之上，沒有人可以避免傷亡，被俘之後，依然能以寬大的胸襟對待俘虜的諸侯，其胸襟已經無法形容。

  縱觀三國史上，唯有曹操有容人之雅量，所以，曹操與孫揚雖相隔千裏，孫揚卻依然對他惺惺相惜。

  今夜的篝火點起來了，今夜的舞也跳起來了，曹操沒有害孫揚的心思，孫揚也不會做出這等下作之事，兩人的殺手鐧都是用在戰場上的，不會用在兩人把酒言歡的時候。

  大帳之中，孫揚、曹操兩人很是幹脆地席地而坐，二人盡皆屏退了左右。

  曹操最拿手的便是青梅煮酒，這會，他給孫揚來上了這麽一手。

  孫揚擅長烤肉，在大帳之中，少頃之後，便有肉香彌漫著整個大帳，惹得曹操狠狠地咽了口唾沫，苦笑道：“久不曾見秦王，沒曾想你竟然還會這麽一手，操必須要來這第一口才行，哈哈！”

  “阿瞞，你煮的酒那才叫一個香啊！我這十年來未曾得到安撫的腹中饞蟲都要被你的青梅酒勾起來咯！”

  孫揚舉起插肉的鐵插，笑得敞亮，若說這漢末有誰能讓他如此推崇，那就非曹孟德莫屬了。

  “謬讚了！秦王！”

  望著手裏的酒，曹操深深地歎了口氣，惋惜道：“我是真對不起妙才啊！”

  說時，他用眼神瞟了瞟孫揚。

  此刻，孫揚一心專注在烤肉上邊，對於曹操的話，他隻是當作沒有聽到。

  肉烤好之後，孫揚微微歎道：“曹阿瞞呐！你對不起的人還少嗎？呂伯奢一家，你也對不起吧！”

  “是！”曹操脖子一梗，重重地點了點頭，眼中含淚道：

  “我曹孟德的確對不起呂伯父一家，是我錯殺了他們，但我並不後悔，聽說你在武威也搶漢人，你後悔過嗎？”

  他並不知道呂伯奢一家的事如何就讓孫揚知道了，但他一想到那神出鬼沒的錦衣衛，也就釋然了。

  “當初某也是生存不易啊！在涼州那地界上，想要用自己的命換別人的命，我是不會幹的，縱然錯了又何妨？千百年來，誤殺他人者不知凡幾，敢承認者，唯我二人而已！”

  孫揚笑看著曹操，二人都是一樣的人，都是自私卻博愛的人，都是不會被名聲所牽累的人，想做什麽那就做了便是，管他史書如何記載。

  一切，唯依心而已。

  “哈哈哈！就是如此，縱然錯了又何妨，前日殺一人，往後便可活千萬人，雖死，吾亦往矣！來，孫老弟，喝酒喝酒！”

  曹操說到興奮處，大概是說到了他的心裏，他舉起酒樽，一口喝了個幹淨。

  “喝！”

  孫揚也用長袖虛掩酒樽，一口將杯中酒水飲盡。

  放下酒杯，曹操仍然是眼中含淚，他虛掩了臉麵，偷偷擦去了眼角上的兩滴淚。

  “孫老弟啊！今生曹某能得一已知，何其幸也！”

  兩人推杯倒盞，吃喝著、笑話著對方，聽著外邊將士們喝酒劃拳的聲音，曹操意有所指的說道。

  “孟德！若你我二人同殿為臣，或許會引為知己。然而，這個時代沒給我二人這樣的機會。”

  孫揚淡淡地笑道。

  他聽到了曹操的弦外之音，從夏侯淵為飲開始，怕是有拉近關係的意思，但孫揚心裏卻是絲毫不為所動。

  “為何？”

  曹操頗為詫異地看著孫揚。

  “你我二人皆是自私之人。”

  孫揚指了指曹操，又指了指自己，隨後大笑。

  “唉！如我二人這等自私之人有何不可？昔日漢室朝堂上皆是自私之輩，堂堂大漢無一人有大愛天下士民之心，但若有一人既得小人之奸猾，又兼君子之坦蕩，大漢社稷何至於今日這般境地，人心也不至於離散啊！”

  曹操眼中滿是追憶之色，似乎想起了往日洛陽朝堂上的你爭我奪，他心中微微有些遺憾。

  “阿瞞，你還想做你的征西將軍嗎？”

  見時機似乎不錯，孫揚出言反問他。

  “不想了，也做不回去了，和你一樣，我曹孟德是奸雄，是徹徹底底的奸雄，想要做那治世之能臣，怕是沒了機會。”

  曹操猛灌了一口酒。

  任誰，在回憶起自己的夢想時，都會有一點點遺憾，曹操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