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東遷漢民
作者:三國攝政王      更新:2021-05-22 06:00      字數:3638
  在一片荒涼的平野上,黃沙漫天般卷起,卷起的黃沙似長龍又似猛虎般一會朝著天空,一會又墜下地麵,時起時落地呼嘯著,彌漫著。

  一群麵黃肌瘦的漢民攜著家小,不時吆喝起長短不一的號子,驅趕著笨拙的牛車、調皮的羊群緩緩離開了這裏。

  這夕陽落下,他們的影子也越拉越長...

  不幾日,這延綿數裏的車隊緩緩使入了武威郡界。

  漢民們進入武威郡界不久,便在邊境不遠處搭建了一個小小的營地,隨行的漢子們看著身後的漫天黃沙,紛紛舒了口氣,疲憊不堪地眼裏一時露出來幾分喜色。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尖銳的號角聲在他們前方響起,從東方突兀而來,數隻領頭的鷹扶風衝上了天際,驚得這一片過腰高的草地上雁落鴻飛,慌成了一片。

  在這不停歇地號角聲中,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子手牽著韁繩,肩挑著蒼鷹緩緩出現在營地東麵的山坡上。

  這男子肩胛上的猩紅戰袍迎著殘陽在凜冽的北風中獵獵作響。

  漸漸,男子身後露出來一隊打頭的騎兵,約莫百來人。

  他們斜掛著腰刀,背負著箭筒,雙腿緊夾著馬腹,目光平靜地看著前方,似乎在等待著這青年發出的號令。

  跑

  草地上嘮嗑的女人們嚇得臉色慘白,雙腿顫顫發抖,生火拾柴的漢子們稍顯鎮定,卻是轉身便已麻溜地將自家孩兒朝牛車上扔去,把茫然無措地女人們也趕上了車。

  尚不曉事的孩子撲倒在幹草上,頓時就嚇得哇哇大哭,拉車的老黃牛眼中還有些許迷茫,累了一天的它們並不肯走。

  啪~

  漢子們毫不猶豫地抽出了盤在腰間的鞭子,狠狠地甩在了牛背上。

  哞~~

  老黃牛痛得低吼了數聲,總算肯抬一下腳步,牛車便緩緩向來的方向而去。

  牛車拐過了往來武威與張掖的山包,漢子們便又默默地站成了幾堵人牆。

  這群心知必死的男人們沒有發出哪怕一丁點兒聲音,他們一手拿著磨尖銳了的農器,一手把著跟羌人換來的用廢了的腰刀,神情悲壯地矗立在騎兵的必經小道上。

  他們,竟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堵在老人、婦人、孩子和即將到來的騎兵之間。

  戰馬呼嘯的蹄聲離他們越來越近、騎士們口中呼喝的號子聲也越來越近......

  在這些留守的男人們幾欲噴火的眼神裏,在那青年的授意下,騎兵們竟又遠遠停住了腳步。

  一群本該隨著女人孩子駕車逃跑的老人卻並沒有走,他們拄著拐,從山道拐角處慢慢挪了出來。

  雖然,他們的雙腿因年老而不停顫抖,剩下不到幾顆的牙齒也在上下不停地走動,但他們組成了最後一道堅固的人牆,神色堅定站在了兒子們背後,而他們的背後是慌忙駕車逃跑的後輩親人以及一個留著小八撇須、做士人打扮的儒雅青年。

  “阿九!”

  牽著韁繩的青年平靜地看著這群羔羊一樣的東遷漢民,他眼中漸漸泛起如同狼一樣凶狠的光。

  隻見他神色淡漠地掃了一眼這群瘦弱的漢民,便又將目光停在了那被胡亂拋下的一堆堆糧秣上麵。

  “到!”

  青年身後的山坡下,忽而轉出來一持刀少年,他出現在青年身側,眼神詢問般地看著這青年。

  “殺!”

  青年神色冰冷下達了命令,卻又罕見地閃過了一絲不忍,但最終,他眼神裏流露出來的,卻依然還是那堅定無比的冷冷殺意。

  “喏!”

  少年名阿九,他聽到命令後,心中沒有絲毫疑慮,他本就是個孤兒,今年還不到十六,應當是最好上學的年紀,他卻在很早的時候就跟了這青年。

  他隻記得,他曾被很多人嘲笑、叱罵以及羞辱,甚至於最後,他還差點活活餓死在武威姑臧城某個城隍廟腐爛了的死人堆裏。

  就是這青年把他從城隍廟提溜了出來,也就是從那時起,他便開始被青年教授著各種殺人技巧。

  最簡單的殺人技巧,已不能被稱之為技巧,隻是簡單地在人的脖子上輕輕地一劃,便可輕鬆又寫意地結束一個人的生命。

  這簡單地一招,阿九學得最久、最為認真,也學得最好。

  對於在這個時代活的長久的人來說,殺人不算什麽,因為生命的脆弱,使得隨意一個人都可以結束另一個人的生命,但凡能夠在這個時代裏活下來的人,或都曾經曆過屍山血海般的洗禮。

  殺~

  一聲暴喝,阿九單騎提刀衝下了山坡,衝入了人牆,他拿起屠刀之時,眼裏便隻剩下袍澤和阻礙,隻因他深深記得,在那個寒冷的冬季,青年將他帶回寨子時曾說過的一段話:

  憐憫,是強者對弱者的施舍,你小子這條命是撿回來的,你要想從戰鬥場上活下來,那就隻能勇往直前,既然你已決定拿起手中的刀,那就不能放下心中的刀。收起你那可憐的同情心吧!在劊子手麵前,不會有一個人是無辜的,任何人生命的終結,都隻會是你繼續活下去的人生信仰。

  當騎兵臨陣,當刀口染血

  想要回家的漢子們胸腔裏燃起了一團炙熱的火,他們眼神裏充斥著絕望和悲哀...也充斥著,對這個時代的痛恨。

  這些奮死抵抗的漢子們都知道,生機已難望。

  “孫揚,你為什麽要這樣做?究竟是為什麽?他們可都是漢人。”

  在阿九掠陣而出的那一刻,青年身後一身穿儒袍的青年儒生的心卻是在滴血。

  一眾兄弟之中,這位身穿儒袍的兄弟身材最為修長,他的肌膚也宛如天山上未及融化的冰雪一般晶瑩,甚至於,有人說他的肌膚比那最純淨的鹽都要白上三分,雖然他已經經曆了無數次這種血腥屠戮,可他的心卻從未有過如今日般的這種難受。

  “二弟!”

  此刻,青年,也就是這儒生口中的孫揚,他沒有去看自己身後那一臉憤慨的儒生,而是聲音冷冽的輕喝了一聲。

  他略厚的唇角上帶著他慣有的、略有一絲淒然的笑。

  而後,隻聽他冷漠而又低沉地說道:“李煜!今年寨子裏過冬的糧食已經所剩無幾,小七她們每日的鍋底幹淨得就像你那張白淨的臉。我沒想到,你對這些人竟還會不忍?難道你狠心讓我們身後的女人孩子忍饑挨餓?這些人若是不死,死的便隻能是小七她們,活在這樣一個時代,是他們的悲哀!也是我們這群人的悲哀!你既然看不開,那便走吧!這些愧疚由我孫揚一人來承擔便是!”

  “大哥!我們可以去劫掠羌人的!”

  似乎是過於激憤,李煜的臉上一片潮紅,看上去就和賣萌的斑點小鹿一個樣。

  孫揚繼續目光平靜地看著前方戰場,麵對李煜的憤然指責,他又一次地選擇了習慣性無視。

  “二哥,你別再說了!”

  老三眉頭一皺,輕輕地扯了扯李煜的衣服。

  老三比不上阿九的壯碩,他顯得有幾分文弱,他一直跟隨李煜學著管理寨子,寨子裏的人都說他是最像老二的人,不過,他可不是一個純粹的文人。

  “我們就是一群人人喊打的馬匪!達可兼濟十裏八鄉,窮則劫掠富貴之人,這不就是我們的本業?”

  這時,一直在督戰的老四側過臉冷冷地看著儒生,他自嘲的聲音隻讓兄弟幾人能聽得見。

  李煜聽了,身子一僵,他不再言語,隻輕歎了一聲,臉上的潮紅也漸漸褪去。

  在這曾經繁華無比的河西大走廊,羌人實際上比漢人更窮,這使得羌人更加凶悍,僅為了這入冬的糧草,卻拚上自己本就不殷實的家底,不值得。

  特別是這天才剛剛變冷,寨子如果出手劫掠了羌人,無疑是惹上了一群馬蜂窩,將有無盡的麻煩在等待著兄弟眾人。

  “等等,諸位英雄不能殺我!”

  一群老人身後,那個有點儒雅,留著小八撇須的青年士人越眾而出,他站在離孫揚最遠,離阿九的刀口最近的地方。

  阿九眉頭一皺,舉起的刀慢慢放下,他身邊的騎兵們也漸漸停止了手裏的動作。

  “嗬嗬!”

  孫揚輕輕一笑,他很不喜歡有人叫自己‘英雄’,他還沒有傻到認為自己一個馬匪是英雄。

  阿九回頭看了一眼孫揚的神色,他手中的刀再次稍稍舉起。

  “英雄,你真不能殺我!”

  又一次,青年急促的喘息聲中雖然帶著一絲絲地顫栗,甚至於他背在背後的雙手還在顫抖,但他的語氣卻是愈發的堅定。

  “好,想讓我不殺你,那就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孫揚爽朗地笑了一聲,抽出了腰間的馬刀,將其橫在馬頭上,翻身上馬,唇角微微揚起,神色間流露出了一絲莫名的笑意。

  孫揚不容許有人質疑自己的決定,特別是命令已下達的時候,然而這個小胡子引起的騷動也引起了他的興趣。

  “吾乃涼州段氏後人,段穎嫡孫!”

  恍恍恍~

  有幾個拿刀的騎兵心頭一顫,手中的刀一慌,掉了。

  在涼州這地界,段穎的威名足以讓無數人嚇得靈魂出竅,阿四也吸了口涼氣,轉頭看向了孫揚。

  小胡子似乎早料到了眾人的驚訝,他嘴角邊露出了幾分傲色,毫不畏懼地看著阿九。

  “你,再說一遍試試!”

  孫揚神色一滯,馬頭上的刀也是微微一顫,他的心在這一刻頓了一下。

  他並不害怕這個小胡子的身份,更不怕小胡子身後那個半截入土的人,他一直都在尋找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可以能改變他命運的人。

  “吾乃涼州段氏後人,段穎嫡孫!”

  小胡子的神色在此刻已是堅定無比,大概是隻有自己信了,才能讓別人信,小胡子看起來無比的自信。

  “你說你是段穎嫡孫?”

  這次,孫揚像是聽懂了一般,笑問:“你說的,可是涼州三明中的段穎?”

  “正是!”小胡子聞言便哈哈大笑。

  原來還是個識貨的。

  略顯輕鬆的小胡子微捋胡須,把頭抬得更高了,神色間的自得之意已躍然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