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說旁邊的申時行了，連朱翊鈞聽了這話心裏都是一顫。

  申時行嚇了一跳，直接站了起來，滿臉的不敢置信。

  他沒想到張居正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要知道，這個禁止人口買賣的政策之前的確是他們商量的，他也覺得大明的確到了禁止人口買賣的時候。

  畢竟國家有錢了，各地的糧倉糧食也多了，老百姓不需要賣孩子活命了。禁止買賣人口這個政策可以推下去了。

  即便有的地方遭了災，朝廷也能照顧得過來了。如果有什麽人禍的話，可以通過告官找朝廷來解決了一些事。即便告官困難，也可以敲登聞鼓了。

  這是建立健全的監察係統就能起作用的事，現在朝廷的監察係統已經很多了，地方上的錦衣衛，加上可以告密的奏疏，還有皇帝自己的人手，實在不行還有皇莊。

  在這樣的情況下，基本不會出太大的問題。

  可是申時行沒想到張居正居然抱著這樣的心思，實在不行的話，還要對那些勳貴和勳戚動手，甚至是那些大商人。目標的指向性非常明顯。

  朱翊鈞不得不感歎張居正的手法，有的時候辦法不在老，關鍵是在於好用。

  朱翊鈞當上皇帝後明白了一件事，很多時候皇帝做一件事並不是因為這件事本身就存在或是需要去做。

  就像看曆史上的時候，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案子，有些事看起來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 表明了就是在顛倒黑白, 但他就是那麽做了。

  就像是朱元璋搞出大案，有的地方看起來非常不合情理，可他就這麽做了。這後麵掩藏的東西，朱翊鈞不知道, 但是能猜測得差不多。

  古代皇帝經常使用的一些辦法就是轉移目標, 你犯了罪，皇帝想要收拾你, 但是不會以這個罪名去收拾你, 而是選擇其他的罪名。

  不然這件事爆出來丟的是皇帝的臉、丟的是朝廷的臉麵，甚至有的時候還會引發一些動蕩, 所以幹脆就換一個罪名。

  結黨營私、圖謀造反, 這種罪名就非常合適。

  首先，它寬泛，說你是你就是, 不是也得是。

  其次，它罪名足夠重，一旦被判了，這種罪名收拾你一點都不用手軟。

  現在張居正擺明了也是這個想法，那些勳貴和勳戚做得太過分了，索性就用禁止人口買賣來敲打他們一下。畢竟幫他們做事的都是他們的奴仆, 這件事一出, 他們必然會焦頭爛額。這家違反了，還可以借這個理由來處置他們一下。

  “先生說得太對了。”朱翊鈞大笑著說道：“那些人家裏都有錢，也是時候讓他們把錢拿出來一些了。天下的百姓過得這麽苦，他們拿出點錢來也應該。”

  張居正先是一愣, 隨後躬身說道：“陛下英明！”

  申時行在旁邊看著，眼中滿是羨慕。

  張居正這麽說話是因為他明白把話說得直白一些, 將來出了什麽事的話責任也是他來擔。

  可是沒想到皇帝居然直接就把這件事接過去了，不想讓張居正來擔這個罵名。

  這樣的君臣關係, 讓申時行怎麽可能不羨慕？

  皇帝有擔當，知道體恤下臣, 同時對這些老臣們也是看顧的, 這就是好皇帝！

  朱翊鈞又說道：“朕覺得不如一次就做到位。”

  “不知陛下指的是？”張居正緩緩的問道。

  “既然做了，那就直接做到底。”朱翊鈞氣度非凡的說道：“不允許買賣人口, 已經買賣了的也要放還。朝廷弄一個章程出來，讓他們允許贖身。”

  “贖身的銀子, 朝廷給定個數。”如果是賣身已經超過五年的，那就已經還清了, 賣身的錢索性就直接讓他回家去, 賣身契直接作廢。”

  申時行聞言，更加目瞪口呆。

  前麵不能買賣人口是斷了青樓和賭場的路，讓這些人在這上麵賺不了錢。如果你真的把錢借給一個賭徒，你還不能買他們家的孩子和人，那你還怎麽去和他要錢？

  你把他的腿都打斷了也沒有用，他就是還不起。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那些賣高利貸的都不會借他們錢, 甚至青樓的生意也會受到影響, 在這裏麵打滾的勳貴和勳戚必然會元氣大傷。

  即便如此，皇帝還是不甘心, 居然直接就出了一個放奴令：滿五年的可以直接走，賣身契無效；沒滿五年的，隻需要繳納一些銀兩就可以贖身, 這個錢還要朝廷來定。

  估計以皇帝的性格，這個錢恐怕不會太多。

  聞言，張居正眼睛就是一亮，連忙向前走了一步，大聲說道：“陛下聖明！這件事如果出了之後，必然是天下寰景、臣民讚同，我大明將開萬世之先河！陛下此舉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申時行轉頭看了一眼張居正，沒想到張居正突然這麽激動。

  當今陛下做的事多了，怎麽這件事讓你如此慷慨激揚？

  沉吟了片刻，申時行有些明悟了。

  張居正如此高興的原因非常簡單，那就是皇帝這個時候不但有擔當，而且還要把事情搞得更大, 信心十足，有一些睥睨天下的氣勢。

  作為培養了皇帝這麽多年的老師, 張居正自然高興。

  “此事先生就找人商量一下, ”朱翊鈞笑眯眯的說道：“先拿出一個章程來，然後咱們再商量。”

  “是，陛下。”張居正連忙答應道。

  旁邊的申時行略微有些遲疑，想了想說道：“陛下，那皇宮……”

  這話一出，大殿裏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旁邊的陳矩都低下了頭，不敢說話。

  如果說這天下哪裏買的人最多，那就是皇宮。很多太監是被買來的，很多宮女也是被買來的。這些人雖然沒有賣身契，可是誰敢說脫離皇宮？

  皇後放一些年紀大的宮女出宮，那都是仁德。

  放奴令要是真的做起來的話，那皇宮大內怎麽辦？

  如果不改的話，那就是隻許皇帝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嗎？

  可是如果這要改的話，這……

  申時行一時之間都有些遲疑了。

  朱翊鈞一擺手，直接說道：“隻要通過了，朕會帶頭執行，皇宮第一個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