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作者:弓慶安      更新:2021-05-20 09:07      字數:3220
  第156章

  蘇大本還不明白什麽是個公道團,也不再耽擱就上路了,天明才上的山來,到了行頭嶺就看見自己的家了,手裏的艾繩也點完了。

  又走了一段路方想起店家說的今天就是固村鎮廟會,便順路繞道朝固村而去,他在老家的時候經常到固村趕會。摸摸身上還有一些零錢,就想到固村廟會集上買點東西回家。

  固村每年的農曆四月十五廟會,自建廟後就已形成,開初叫“神棚廟會”,即求子生財之會,在村中央搭有神棚,棚內設奶奶牌位,還備有小泥人,凡求子者,都要來上香、磕頭、上禮,然後討要上小泥人回家放在炕席子後麵,等生子後,拿小泥人到老奶奶廟回香謝德。

  就是這個奶奶廟,屆時來趕廟會的方圓各村鄉民絡繹不絕,從河南彰德府一帶來趕會的商客提前幾天就到了。

  村街上搭滿了帳篷,帳篷裏的集貨已經開攤,前來趕會的鄉民陸續在進村。

  蘇大本忽然看見街上張貼著紅紅綠綠的的標語:“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把日寇趕出中國去”、“抵製日貨”……

  蘇大本見到標語心裏騰地沸騰起來,就像一團火從腳底燎到頭頂,這是他在彰德府才能見到的標語,他也在晚上到街上張貼過這種標語,沒想到這裏也有,這不過才是一個小鎮啊,難道——。

  他忽然覺得自己並不是這裏的先行者。

  有一家鹽店門口正在排著一溜長買鹽的鄉民,這已經不是偶然的事了,他也排過這樣的隊伍。

  不管是單日集市還是今日的廟會,小鎮上的鹽店每日都是顧客盈門,販鹽的小商小販,買鹽的十裏八莊村民,哪怕隻買一小格(半升)鹽也得排隊硬等。

  在當時鹽的利潤在一切行列之首,以身試法的私鹽販子屢禁不止,膽有多大利就有多高,這樣卻殷實了一些不怕死的。而這些最不怕死的人並不是普通的老百姓,而是封建統治機器中的權貴,那些掌管“鹽引”的官員肆意受收賄賂,為一些販賣私鹽的大開綠燈,使私鹽販子輕而易舉地拿到“鹽引”。隻要“鹽引”在手,幾乎等於大把的銀兩唾手可得。

  “官家貨少私貨多,南來載穀北載鹺。”

  近年,隨著軍閥混戰的局勢,老百姓的吃鹽就像吃“金子”,一個月的扛長工工錢還買不到半格子鹽,而且鹽價還在日益漲價,在當時的集市裏,沒有比鹽商相互勾結,哄抬鹽價的黑市更黑的了,每到開集的當日,鹽店就會掛出一牌上寫“鹽貨緊缺,謹慎購買”,意思是此日的鹽價就會抬高,比平時的價格要高出一倍,老百姓怕買不到鹽,不但不謹慎,而是瘋搶,這就是那些黑鹽商的經營之道。弄的老百姓叫苦不迭。

  四月十五廟會上,鹽店在十四傍晚就掛出來牌子,那些鹽販子就要在廟會的幾日大發橫財了。

  不料在第二日早上,鹽店掛出來的牌子不見了。

  那些起早買鹽的百姓早已排出來一裏多長的隊伍等待鹽店開門。

  蘇大本當然知道這食鹽緊缺的泛濫,在他眼裏這排隊買鹽本不是一件稀罕事。而是他看到了固村酒店的相公吳樹修在那些排著隊的人前麵站著。

  吳樹修是固村高小校長吳登生的孫子,剛剛二十出頭的一個小夥子,在村上是出了名的愛抱打不平,常常跟一些土豪劣紳做鬥爭。他的爺爺是廣東人,大災荒的時候遷來固村,民國初期為固村村長,民國七年創辦國民小學,是當時壺關有名的文化之家。

  蘇大本早年也在高小讀過書,那時吳樹修還小。後來回鄉來固村酒店打酒時經常見麵,很熟。

  鹽店的幾個掌櫃遲遲不開門。有人開始對鹽店的門窗用手亂搗用腳亂踢,嘴裏高喊:“開門,買鹽!”

  不一會,店門外貼出一張告示:“今日無鹽”。

  又過一會那些等不及的顧客開始慢散。

  “大家不要散,有鹽,他們是想利用廟會漲價!”那個在前麵站著的吳樹修朝著慢散的顧客高喊。

  那些顧客聽到喊聲有的站住,有的返回到隊列裏。

  吳樹修對固村鹽店哄抬鹽價的作為早已不滿,親自動員村上和鄰村的一些進步青年在廟會期間懲治那些黑心的鹽販子。廟會前一天鹽店掛出來的牌子就是他們故意摘掉的

  第二日一大早,吳樹修安排幾個青年人早早排在隊列裏。

  “我們要買鹽,我們沒鹽下鍋!”。被吳樹修安排在隊列裏的幾個村青年故意起哄高喊。

  見到這個情景這時的蘇大本不再著急走了,他上山是來幹什麽的?這個吳樹修的行為跟他在漳德府的行為不是如出一轍嗎。

  快中午時分,趕集的陸續增多,前來買鹽的顧客聚集在鹽店門口,看著一直不開門的鹽店議論紛紛。

  排在前頭的幾個青年就是跟吳樹修同齡的好友張全忠和郭連來保,他們不時地對著鹽店的店門又打又踢又喊,後麵排著隊的顧客有他們壯膽子一動不動,弄得鹽店東家掌櫃一時束手無策。

  張貼出來“今日無鹽”的告示也被他們撕掉。

  鹽店的幾個掌櫃開始出店跟吳樹修他們說:“吳相公,今天真的沒鹽,拉鹽的車還在路上沒有及時趕回來。”

  “昨天掛出來牌子是鹽貨緊缺,謹慎購買,怎麽過了一夜就變成今日無鹽了?”站在前排的張泉忠出來隊列選一個高處站上去高聲問店掌櫃,他就是要讓後麵排著隊的顧客都聽到他們今天的用意。

  這時,一個身穿中山裝的中年人帶著幾個身穿保安製服的人來到鹽店門口,後麵跟著鹽店東家。他們是鹽店東家從縣城請回來的救星,那個身穿中山裝的中年人是縣衙門裏的公道團團長楊篤寬,左肩下帶著一枚 “主張公道團”牌子,牌子上有閻錫山的銅像,顯得很威風。

  固村的公道團幾個成員也紛紛出來迎接他們的團長,如果今日在鹽店門口鬧事的不是吳樹修他們,就不會勞駕他們的團長親自來主持這個“公道”的,他們都知道吳樹修不好惹,他爺爺是村上有名的紳士,又是國民小學的校長,到處都有他的學生,有的學生就在縣城當官。吳樹修又是村上方圓四周的孩兒王,方圓各村都有他的“弟兄”,不少有錢的劣紳都栽在了他的手裏。

  距固村東南十裏地的瓜掌村韓子英,是東南鄉的最大富翁,他在蔭城開設有“祥泰瑞”鐵貨商店,兼營鴉片煙土,在鴉片煙土中參入細砂,時間長了,竟把“祥泰瑞”後院的一個大砂石槽全部搗成細砂參完了。

  由於他們權勢的根深蒂固,凡曆任縣長明知道他在私製鴉片卻不敢拿他。後來吳樹修跟幾個青年人硬是收羅了他的事實將他告到官府,才使他有點收斂。這件事鬧得全縣百姓家喻戶曉。

  其實,這個公道團團長楊篤寬對吳樹修也懼怕三分,他感覺鬧鹽店這事就是專門跟他這個團長作對的,他在未擔任這個公道團團長前就是倒騰私鹽的,吳樹修這些青年人就反對過他們。

  當上公道團團長後,他就像插翅又生風了,手中有了殺生大權,就連南黨北黨都對他另眼相看了,這個團長可是縣長親自委任的,總團長可是閻省長,他的任務就是暗裏調查共產黨的活動,明裏懲治一些不守法的土豪劣紳,給百姓主持“公道”。

  看到固村街上貼出來的標語,楊篤寬就有點生疑了,除非是共產黨出現了,這標語才會出現,不是共產黨在活動,那個老百姓貼這些標語呢。再說,吳樹修他們鬧鹽店這個舉動就像是跟共產黨有關係,他還得謹慎著點,若是抓到個共產黨,他就立下頭功了。

  楊篤寬看著這個吳樹修心裏就不是滋味,礙於趕集的群眾他一不能失去他們公道團主持“公道”的作用,二是在吳樹修麵前還得顯出他那狐假虎威的陣勢,因為他在販賣私鹽這方麵就是一個十足的黑鹽販子的保護派。

  楊篤寬唬哧他的手下不要拿著公家的俸祿嚇唬百姓,用手指指鹽店的東家開始主持起他的“公道”來。

  “鹽店今天真的沒有鹽嗎?”楊篤寬問。

  “報告團長,真的是還沒有拉回來。”東家回答。

  “如果真的沒有,那麽這些個買鹽的顧客可以下午或者明天有了再來買不就行了嗎?何必沒事找事呢!”楊篤寬說著看看吳樹修,跟他友善地笑笑。

  吳樹修道:“我們都是固村的,我們還不知道鹽店到底有沒有鹽?”

  “那你說到底有沒有?”楊篤寬道。

  “我說有的是。”吳樹修道。

  “要是沒有呢?”

  “今天責任我負。”

  “到底有沒有呢?”楊篤寬又問鹽店東家。

  “沒有!”到這個時候了東家隻有硬著頭皮來了,就是有也不能說出來。

  “要是有呢,你能按照平常的鹽價給廟會上的顧客出售嗎?”吳樹修問東家。

  鹽店東家抬頭看看楊篤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