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作者:弓慶安      更新:2021-05-20 09:06      字數:3185
  第101章

  赤崗從遊風約到京城,這是他最熟悉的路程,每次經過這裏都要找客棧歇息。而且這裏的客棧最熟悉的還是當年尤太開的那個,如今早被劉福祿買了。

  劉福祿早年擁有三八二十四馱大戲班的時候從家鄉河口出發,這裏是戲班第一個驛站落腳點,從這裏到京城一共有七八個驛站,大災荒時候被強盜搶占了三個,如今一路上還有五個驛站。

  有戲班的時候,在沿途開設的驛站不隻是用來戲班歇馱的,主要是如意班能在驛站長期停留下來,在當地由掌班尋台口演戲,有時候台口多了,一住下來就是幾個月。

  大災荒過後,劉福祿將如意班給了程班主,這些驛站就成了專留過路客商歇息喂馬的地方,生意也不錯。

  當然,這些事情,劉保童作為劉福祿的女兒是不聞不問的,她隻知道父親在外麵有生意,也不問是什麽生意。不過,父親也不會讓她們女兒們去了解這些事,這也不是她們女兒們該知道的事情。

  到了客棧,安頓好大家已是天黑,赤崗就計劃天明去找尤剛,住在自己的客棧裏,心裏尤為踏實,赤崗忍不住就給劉保童講述起第一次住這家客棧的往事來。

  赤崗問劉保童:“認識尤大不?”

  劉寶童說:“不認識。”

  “認識尤二不?”

  “不認識。”

  “認識馮光道不?”

  “認識。他不是我二姨父嗎?”

  “尤大是尤剛的妻子,尤二不是你二姨娘嗎,你二姨娘跟你姨父馮光道的婚事還是我給做的媒呢。”赤崗道。說著就給劉保童講述起了當年馮光道被官府追捕,躲藏在尤二小姐的帷帳裏,後來跟尤二小姐成婚的事。

  香玉跟香桂也跟著一起聽,大家整個晚上說說笑笑,毫無一絲睡意,感到從加入了紅燈照到現在還是頭一次這樣的輕鬆。

  到天明赤崗便去找尤剛。

  馮光道到了京城為官後,尤剛跟尤大就一同回了老家臨洺關,還是赤崗送他們回去的。他們家的住址,赤崗知道。

  尤剛住著的是一套四合院,這是馮光道在京城為官時尤剛升了個捕頭置辦的。五年前為了學金鍾罩功夫拜師學藝,參加了大刀會。後配合官府參加緝拿盜匪行動,受到表彰。

  光緒二十三年參加聚眾反教會,毀教堂,反贓官,舉起了“殺洋人,反贓官”的大旗,觸犯了一些官員的利益,又受到清廷的追殺。甲午戰爭後,參加了義和拳,為義和拳設壇招兵。

  早三年,臨洺關這一帶因為有尤剛在親自組織,遍地是壇口,遍地是拳場,遍地是喊殺聲,晝夜不停。現在即是大白天也是悄然無聲,冷冷清清。

  赤崗找到尤剛的四合院,見大門關著,他也不知道尤剛現在的處境,是死是活,是不是跟他們一樣僥幸撤出。其目的就是既路過這裏就想順便得到個實情,若是他還活著,日後這裏必然是他們的聯絡點。

  赤崗敲開門,出來一個十二三歲大的男孩子,赤崗知道這一定是尤剛的兒子,問他父親在不在,他說不在,隨即尤大從屋裏出來,雙方認識。赤崗問:“嫂嫂,尤剛兄可在?”

  尤大搖搖頭,也不吱聲。從她的這個表情看,一定是尤剛沒回來。弄得赤崗進不是退不是,隻好再問:“嫂嫂,大哥還沒回來?”

  “回不來了。”尤大道,聲音有點硬咽。

  赤崗聽出來,這一定家裏是得到消息,尤剛被戰死在戰場了。赤崗心裏一陣緊縮,雖痛苦也不能馬上走開,即是安慰話也得說上幾句。剛叫一聲“嫂子”就聽門外有叫門,踹門的聲音,似是緊迫。

  赤崗下意識知道是有人衝他來的,瞅準大門一側有個風樓,一縱身躍上屋頂,朝偏房一側的窗戶進去。這時,門已經被踹開。進來四五個清兵。

  “你男人進的門來,躲哪了?”一清兵問尤二,手裏拿著洋槍朝他們母子晃動一下。

  這時尤二才明白,剛剛進來的那個赤崗是被清兵追得緊躲她這裏了。

  那清兵又問:“快說,你男人在那屋藏著?”

  “進堂屋了。”尤大道。她是故意在給赤崗拖延時間,她親眼看見赤崗是進了西偏房樓裏,那樓朝外還有一處窗戶,越過窗戶就是院外。

  幾個清兵都朝堂屋湧去,開了堂屋門,都是瞄著腰端著洋槍一邊進一邊慢慢搜索著,生怕受到屋裏的埋伏。

  就在這個時間裏,躲在樓上的赤崗已經越後麵的窗戶跑了。

  赤崗沒有跑遠。他就躲在離四合院三百米處的一間破舊房子的一角朝四合院大門處張望著。

  在樓上他已經聽出來這是清兵在尤剛的家門前提前布好的哨兵,單等尤剛來到家他們好甕中捉鱉的。

  清兵抓人已經抓到家了,真可惡。赤崗想,既是這裏有清兵埋伏,那他的家鄉遊風約也是一樣。

  忽然赤崗發現那些清兵從四合院推搡著尤大跟她的兒子出來,這是他們沒有抓住赤崗要把他們母子倆抓走了,這分明是在逼他自覺走出來。

  赤崗不能上了他們的圈套,便尾隨著跟了過去,他不能眼看著清兵把他們抓去,之後又想,他們可是因為他才被抓走的,若是他現在過去把他們換出來還是時候,即是圈套也得往裏鑽。

  赤崗不再動腦子想那麽多了,必須先救出他們母子,不能因為他能夠躲避清兵就把他們母子賣了,不管是尤剛是死是活,他這一點就對不住他。

  赤崗緊跑幾步追上去,朝幾個清兵喊道:“你們放了他們,我來也。”

  幾個清兵朝赤崗看,其中裏麵有認識尤剛的,見跑過來的不是尤剛,便端起洋槍朝赤崗圍過來。

  赤崗走近了,朝他們撐開兩手,表明自己手裏沒有武器,他不是來打架的,是來投案的。

  “剛才是我進得四合院,見大兵爺進來抓人,害怕才從樓上逃走。”赤崗道。

  幾個清兵已經朝他圍過來。

  赤崗從客棧出去一天了也沒有回來。

  劉保童忽然感到自己坐立不安起來,從撤退到天津她就一直跟赤崗在一起,大姨跟姨父永遠地離開自己走了,妹妹劉保蟬也是下落不明,輪遠近就是赤崗跟她最近了,她開始對赤崗產生了一種莫須有的擔心和掛念。

  赤崗跟那個俄國大力士在戲園的比武中,劉寶童就在台下為他助威呐喊,她還是第一次見識了他的功夫,他那嫻熟的拳法和身如幻影的輕功讓她在台下看的都著迷了。

  他是一個中國人,他敢於挑戰這個力大無窮的外國人,還跟他簽訂了生死狀,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和膽量啊。

  若是她那天將那個揭下來的牌子交到戲園,就是她跟這個大力士比試,她真的是沒有把握把他打敗,若再簽訂了生死狀,她還能有今天嗎。

  她後來想,是赤崗在危急關頭救了她的小命。這也許就是緣分,在這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的天津城,唯有赤崗會在那裏找到她。

  現在赤崗走了一天也沒有回來,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事了?她劉保童應該去找他,她不能在客棧無動於衷,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呢。

  劉保童對這個地方是陌生的,她還是第一次來,出的客棧天已經大黑了,盲目的沒有個目標,她的心裏也是空落落的,感到一陣陣委屈,眼淚控製不住流下來。

  她漫無目標地朝前奔跑,寒風搜搜地像野狼在吼叫,她沒有感到恐懼,腦子裏一片空白,就像是這個寒風搜搜的黑夜永不存在。其實她是最怕黑夜的,她不如妹妹保蟬,不管在家裏還是在外麵,隻要一走黑路都是妹妹打頭。

  從天津到京城,她也是經曆了無數次的戰鬥,雖然她們紅燈照的女孩子都在受著義和團師兄師弟的保護,她們不會跑在槍口下衝鋒陷陣,她們隻是負責後勤,她親眼目睹過那些師兄師弟倒在敵人的槍炮下流血死亡,她也親自經曆過在她懷裏抱著的傷員口吐鮮血而死,她沒有一次害怕過。

  現在她真的害怕了。一個個親人好端端的就從她的眼中消失了,一想到這些,她感到恐懼了,感到孤獨,感到未來是暗淡的,是看不見的。

  她竭斯底裏地朝寂靜的夜空高喊著:“赤師兄,赤崗,赤師兄——”,也不知道喊了多少次,她沒有感覺出來她在喊,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幹什麽。

  忽然從她的背後跳出一個人來,朝她喊:“劉寶童!

  她沒有聽到,她還在喊著:“赤師兄,赤崗,赤師兄——”

  在她身後的那個人又朝她推了一下,大聲喊:“劉寶童?”

  劉保童這才扭過頭來,從黑暗中她看到這個人的麵孔,不由得叫道:“李金瓶!”

  “赤師兄被清兵抓走了,喊能喊回來?”李金瓶道。

  這時,又有幾個人朝他們走過來。劉保童認出來,走在前麵的是尤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