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賈瑞和馬福山到貢院去參加鹿鳴宴。

  會試的鹿鳴宴，跟鄉試差不多，除了考官們換了，基本上沒有什麽新鮮內容、。

  宴會的酒菜檔次，還不如在金陵鄉試鹿鳴宴的好。

  據說往年不是這樣的，今年因為朝廷缺錢，才不得不如此。

  貢生們自然不敢說什麽，其實他們現在也不在乎這些。人們更關心的，其實是可能被派到西北去當官兒的事情。

  但因為沒有確切的官方消息，也隻能私下議論一番。

  賈瑞甚至懷疑，這可能是朝廷故意放出來的消息，借此來試探這些貢生們的反應。

  禮部尚書和吏部尚書都來了，講了一些套話，喝了幾杯就離去。完成的固定儀式之後，鹿鳴宴草草結束。

  賈瑞和馬福山走在大街上，也感到有些興趣索然。

  “到大柵欄去走走？那裏是京城商業繁華之地，你還沒去過吧？”

  賈瑞建議道。

  “好啊，正想買一套衣服呢。”

  兩人就朝大柵欄走去。

  過了正陽門不遠，就是大柵欄的入口。剛進去不遠，就見一群人聚集在一起。

  “喂，你到我家給我牽馬如何？”

  一個富家公子說道。

  “你在頭上插一根草，把自己賣了，我出十兩銀子買你，你給我做小廝。”

  又一個人說道，引起圍觀的人一陣哄笑。

  賈瑞和馬福山擠進去，就見一個金發的西洋人，胸前掛著一個紙牌子，上麵寫著幾個大字應聘炮手。

  這西洋人要幹什麽？海外勞工，到這裏找工作的？

  看他穿的破破爛爛的，身形很瘦，似乎過得挺落魄的樣子。

  “我出十五兩銀子買你，你幹不幹？”

  “不，不、不，我不賣身，隻接受雇傭。我是炮手，佛郎機炮手。我會放炮，一個月至少十兩銀子。”

  這個西洋人的漢語說得雖然不是十分流利，但也能把意思說明白。

  “原來是個西洋人，估計是從香山澳那裏來的，咱們走吧。”

  馬福山就要走。

  香山澳就是澳門，早在前朝的時候，就已經租給了葡萄牙人。

  有不少葡萄牙人從家鄉到東方來淘金，一些軍人還到東瀛和南洋作雇傭兵，就連韃靼那裏都有。當然，也有人加入海盜行列當炮手。

  “等等。”

  賈瑞突然有了個想法，走到這個西洋人跟前。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唐?若熱?多明戈?保羅?巴格多羅?阿納塔斯西奧?皮涅羅……。”

  “停，隻說你自己的名字就行，至於你的父姓、母姓、教父姓、教母姓、祖父姓氏什麽的，就不用說了。”

  我的天啊，你這一大串名字，誰能記住啊。

  “你可以叫我保羅。”

  這還差不多。

  “祖上是貴族？”

  名字中有個“唐”字，基本上就代表保羅的祖先是貴族身份。

  不過，如今淪落到了這個地步，顯然家族已經衰落。

  “是的，我的祖父還是伯爵。”

  “我請你喝酒，咱們可以談談。你若是能回答我一些問題，我或許可以考慮雇傭你。”

  “沒問題，先生，願意為你效勞。”

  幾個人很快就到了旁邊一家飯館兒。

  賈瑞叫了酒菜，就跟保羅聊了起來。

  “我叫賈瑞，是榮國府人。榮國公，相當於你們的公爵。我還是進士，相當於你們的博士，或者說，比你們的博士還要高，。這位也是進士，他叫馬福山。”

  “我知道進士是什麽，童生、秀才、舉人、進士嘛。”

  嗬，連這都知道，說話就方便多了。

  “你是哪國人？”

  “葡萄牙人。”

  “怎麽會到了這裏？”

  “說來話長……。”

  連這個口頭語都會？

  原來保羅是東印度公司的人，後來從公司辭職，到東瀛當了雇傭兵。在一次跟海盜的作戰中，船被擊沉。他被過路的商船就起，到了天津衛。從哪裏一路上流浪，到了這裏。

  保羅原本是傭兵隊長，也不會幹別的，此時想有人能雇傭他，做個炮手。

  其實他到京城，是來錯了地方。

  這裏不靠海，也隻有軍隊才有大炮，而軍隊一般又不會高價雇傭外國人。

  “你操作的是什麽跑？”

  “前裝滑膛加農火炮，也就是你們說的紅衣大炮。”

  “射程多少？”

  “三海裏。我們那裏的領海範圍，是以海岸炮的射程決定的。海岸炮的射程是三海裏。”

  三海裏，大約5五點五公裏左右，也就是大約十裏，這個射程，在目前來說，確實夠遠的。

  “你的大炮多少斤？”

  “三千多斤。”

  “是銅炮還是鐵炮？”

  “鐵炮。你們自己製造的炮，大多都是銅炮。銅炮雖然重量比較輕，但是缺點也很多。”

  “說說看。”

  酒菜上來，賈瑞和保羅就邊吃邊聊。

  保羅大概餓極了，一碗飯很快下去，菜也下去了一大半。

  賈瑞又叫了四個菜，兩大碗飯，讓他吃個夠。

  目前大德軍隊裝備的大多是銅炮，一般叫做火銃。

  按照保羅的說法，火銃是銅做的，但是銅比較貴，所以造價高。銅的材質比較軟，每次射擊都會引起炮膛膨脹，造成射程降低，射速也減慢。火藥裝填量少，炮膛密封性差，射程也短。

  況且火銃的使用壽命也低。

  紅衣大炮雖然比較重，但是沒有上麵的那些缺點。

  賈瑞雖然對火炮的製造技術和具體優缺點不太懂，但是以他理工男的知識背景，一下子就意識到，保羅說的有道理。

  這說明他是個內行。

  “保羅，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雇用你，可以跟你簽訂十年的契約。價錢就照你說的，每個月十兩銀子。”

  “我需要先付一年的薪水。”

  “沒問題。一會兒你就可以跟我走。到了我那裏，就簽訂合約，我就付給你錢。”

  “我想知道，你讓我做什麽？做別的我可不會。”

  “還做炮手，或者幫我訓練炮手。”

  “你這裏有大炮？”

  “這裏沒有，你需要到南方去，會有人帶你去哪裏。那裏是我的地方。”

  “好吧，我選擇相信你。”

  “你相信我就對了，你如果令我滿意，我會還給你加錢的。不過，一會兒你需要出去買幾套衣服。”

  “你穿成這個樣子，有辱我的身份。這是十兩銀票，給你買衣服和一些用品的。不算在你的薪水裏，是我贈送的。”

  “先生，你真是個慷慨的人，是個真正的紳士。”

  “那麽，就祝我們合作愉快，來，喝一杯，幹。”

  “幹。”

  賈瑞和保羅的杯子，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