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此時心裏是一肚子苦說不出來。

  這次南下之前，賈赦曾經專門找過他，說林如海手裏頗有資財，不要空著手回去。

  賈赦這個說法，就意味深長了。

  老祖宗派他來，就是要處理林如海的後事，然後把財產帶回去。

  老祖宗喜歡賈敏，也喜歡黛玉，她自己也有大量的私房錢，自然不會打黛玉財產的主意，隻是為了替黛玉保管財產。

  但是賈赦就不是這個打算。

  他知道賈璉會在其中做手腳，這麽跟賈璉說，意思就是你撈了好處，但是別忘了我，要給我分一份兒。

  本來已經跟林如水等人計劃好了，就等著拿錢。沒想到今天叫賈瑞這麽一攪合，林如水幾個人很快就一敗塗地。

  如果林如水等人把自己也供出來，回去之後怎麽跟老祖宗和府裏交代？

  “此事就全憑瑞兄弟處置。瑞兄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都到了這一步，我還敢說什麽嗎？

  賈璉也看明白了場上的形勢，此事隻要賈瑞深挖下去，林如水幾個人就會把自己給出賣了。

  “璉二哥這是哪裏的話，我隻是協助而已。此事既不能我做主，也不能你做主。”

  從頭到尾就是你在操縱，還說不是你做主。如今你不做主誰做主？

  “我的意思是，此事暫且告一段落，將來如何發落林如水等人，姑老爺的家產如何處置，姑老爺還在，自然由姑老爺做主。”

  賈瑞此話一出，賈璉才猛然醒悟過來。

  是啊，我怎麽把林如海給忘了呢？他如今雖然不能說話理事，但是人還在，不管是自己還是賈瑞，都是外人。

  如果越俎代庖，擅自做主，就是沒把林如海放在眼裏，吃相也太難看了一些，必然遭到外人非議。

  李師爺、叢青山、羅慶生聽了賈瑞的話，也頻頻點頭。

  他們本來以為賈瑞此時占盡了優勢，會一口氣說出怎麽處置的辦法，沒想到賈瑞自己竟然來了個轉折。

  這個安排高明啊，誰也挑不出來毛病。隻能誇獎他，一心為了林老爺和林姑娘父女。

  “好，瑞大爺如此處置，甚為恰當，老夫佩服。”

  李師爺是老資格，很受林如海信任，雖然已經告老還鄉，但是在林家乃至於巡鹽禦史衙門，仍然有很高的威望。

  他這一表態，叢青山和羅慶生也跟著讚同。

  這樣一來，三個人就成了仗義執言，主持公道之人，沒有跟林家爭權奪利和跟賈家互相勾結之嫌。

  “俗話說，父業子承。姑老爺膝下無子，林姑娘就是唯一的繼承人，所以，除了林姑娘，任何人都無權覬覦姑老爺的家業。”

  “李如水等人謀奪財產，本該送官追究。但他們畢竟是林家人，我們也不好私自做主，就等姑老爺處置。”

  “林如水，你們有何話說？”

  “謝謝瑞大爺，我們任憑如海兄弟發落。”

  林如水心裏不禁鬆了口氣。

  如果賈瑞處置他們，自己絕對沒有好下場。

  但是林如海心地善良，一向對族人寬厚照顧。由他來處置自己，結果一定更好。

  “不過，你們做得太過分，也不得不略加懲戒。此刻就一人打你們二十大板，你們可有異議？”

  什麽？還要打二十大板？

  幾個人立刻傻眼了。

  “如果你們不願意，就提出來，咱們可以到衙門去商議一下。”

  “願意，願意。”

  又拿衙門來嚇唬人，真要到了衙門，大老爺一審，還不得流放去？

  “哎呦，這可是你們自己願意的啊，我可沒逼你們。還有一件事兒，林管家，出了這事兒，你這個管家……。”

  “瑞大爺，小的沒臉再當管家，還請允許小的辭去管家。”

  “林侖，這件事兒你應該跟林姑娘請辭。林姑娘，林侖請求辭去管家，你以為如何？”

  黛玉小時候是在父母的精心嗬護下長大的，一直生活在象牙塔裏。

  在賈府雖然也目睹了不少內鬥的事情，但畢竟跟自己沒有直接關係，那些內鬥也沒有公開撕破臉皮，隻是暗中較量。

  這回回來，尤其是父親中風之後，林家人、周公子、林管家這樣公開的謀奪家產，讓黛玉感到既可怕，又無奈。

  就連一向信賴的璉二哥都指望不上。

  原本她對賈瑞的計劃還有些懷疑，沒想到今天竟然如此痛快地就挫敗那些人的陰謀。

  此時賈瑞已經給她指明了道路，她哪裏還會不明白？

  “既然他自己都這樣說，就讓他走吧。不過家裏事務繁多，還需要有人張羅。羅先生，就勞駕你一下，接替林侖管家。”

  “這個……，好，既然小姐信得過，羅某就當仁不讓了。”

  “羅管家危難之際收拾殘局，令人佩服。”

  賈瑞此時倒是對黛玉有些刮目相看。

  黛玉也是有眼光的人，不糊塗嘛。

  “羅管家是最為合適的人，你放心，老朽最近也留在這裏，協助處置主翁的家事。”

  李師爺也表態了。

  “李師爺仗義相助，賈某不勝感激。”

  “瑞大爺客氣了，主翁對老朽有知遇之恩，老朽責無旁貸。”

  “好，羅管家，賈芸，林如水等人打板子一事，就交給你們。林如水，你們幾個聽清楚了，明天就把欠的銀子還回來。”

  “當然，如果你們想逃跑，那也隨你們。就看你們能逃多久。”

  “不敢，不敢。”

  “羅管家，帶他們出去吧。林姑娘、方姨娘、璉二哥、李師爺留下。”

  羅管家等人出去，剩下的人到了林如海床邊。

  “姑老爺，你都聽見了。林家幾個人和周公子、林侖如何發落，還要看你的主意。”

  “如果你同意將他們送官，就眨眼兩次。如果想放過他們，眨眼三次。”

  林如海眼角流出了眼淚，終於眨眼三次，同意放過他們。

  這個結果，在賈瑞的預料之中。

  林如海雖然不久於人世，但他畢竟是林家人，還要考慮自己死後的名聲，不想把事情做絕。

  黛玉今後注定會到榮國府去，放過他們，也不會對黛玉有什麽威脅。

  “既然如此，就不把他們送官。姑老爺，如果你有什麽不測，你的家產將全部由黛玉繼承。但是黛玉隻是一個人，所以將把她帶回榮國府，交給老祖宗照顧。”

  “黛玉繼承的家產，將由賈璉帶回去，交給老祖宗保管，作為將來黛玉的嫁妝。”

  “黛玉將來的婚事，也由老祖宗做主。如果你同意這樣處置，就眨眼三次。如果不同意，就不眨眼。”

  林如海眨了三次眼睛，表示同意。

  “好了，姑老爺也乏了，紫鵑，找人把姑老爺先抬回去。林姑娘，你過去陪陪姑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