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調令 【彼一時此一時風水輪轉 情兩難義兩難花落誰家】
作者:鍾樓番薯      更新:2021-05-18 07:18      字數:2318
  楊六奇挺胸抬頭,目不斜視,大氣也不敢出。

  麵前的校長在桌子後寫寫畫畫,並不說話。

  楊六奇心裏在犯疑。

  他想了很久,都沒想到自己犯了什麽事情,除了……

  “說說吧!”校長終於合上了手裏的鋼筆筆帽,抬頭看著他說道:“你為什麽不處決掉你的敵人?”

  果然是因為這個啊……

  “敵人已經放下槍,是俘虜。”他答道。

  這是他想了很久想出的一套說辭。

  不要說校長了,連他原來的那些弟兄們也相當不解。

  那天情勢一觸即發,殺死何排長的“凶手”就在麵前,他的弟兄們都早已把子彈推上了膛,此時隻要有一個人打響了槍,所有人都會隨之把麵前的那些商會“叛軍”亂槍打死。

  但楊六奇實在做不到。

  不說麵前的人都已經放下了槍,在他們裏麵還有他們曾經的“恩人”。——何排長對他也有“知遇之恩”,麵對他的死訊之時他也腦袋空白。——總的來說,他做不到。

  “全部放低槍口!”他轉身大聲道。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把槍口放低了,但眼睛還是血紅的。

  楊六奇暗暗歎了口氣,轉身。

  至少得如此吧!他抽出了腰上別著的那把左輪手槍——就是那把何排長留下的槍,走到了那個“凶手”麵前。

  ……

  鮑一鳴此時沒有接著說話,緩緩地從腰上槍套裏抽出一把左輪手槍,輕輕放到台麵。

  我看著那把槍,忽然想起什麽來,轉身從抽屜裏也拿出一把左輪手槍放在台麵。

  一樣的左輪手槍,隻是他那把明顯是上過戰場的,漆麵多處的烤藍都已經磨得光亮。

  “咦?這就是‘神槍孫大少‘的槍啊!”

  他拿起我那把槍,甩出彈巢看了下。

  “朋友送的。”我苦笑道,又幫他滿上一杯水。

  “孫大少果然交遊廣闊。”他嘿嘿一笑道。

  我對此話題不是很感興趣,於是反問道:“最後你還是沒有開槍是不?”

  他露出苦笑,搖搖頭。

  ……

  眼前的那個“凶手”已經伏在地上,抬頭驚恐地盯著楊六奇手裏的槍的槍口。

  “真係走火……真係走火……”楊六奇聽到他喃喃地不停說著同樣的四個字,但眼神已經黯淡。

  箭在弦上。

  他扳起了撞針。

  “嘭!”

  一聲槍響,那家夥頭前升起一股血霧,向後一倒。

  隻見地上的那家夥忽然呻吟幾聲,捂住了一邊臉。

  所有人都終於看清楚,原來他的一隻耳朵已被打碎。

  楊六奇忽然蹲下,從地上撿起一根還在冒著煙的竹竿,走到祥哥麵前。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想做什麽,沒有人說話,祥哥隻是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

  楊六奇忽然反手一甩,把那根竹竿打著旋甩到了半空。

  “啪啪啪啪……”

  連珠槍響,竹竿被連連打中,終於插到了遠處的瓦礫上,還在冒著青煙。

  “這樣你就把他們放走了?”校長把玩著手上鋼筆問道。

  “我們是軍人,不是劊子手。”楊六奇沒有直接回答。

  校長盯著他看了好久,不置可否。

  “這是你的調令。”

  校長最後遞給他一張紙。

  沒有任何準備,甚至沒有能夠參加第一期學員的“畢業典禮”,楊六奇突然就回到了自己“原來”的部隊,也就是“革命軍第一師第一旅第三團第一營第九連”。

  “調令”上麵寫著,任命他為第九連第一排排長。

  他本來就是一排一班的班長,這並沒有問題;第一排原來的排長,就是何排長。

  但明顯的,他的那些弟兄們對他的態度變了,尤其是他原本那幾個老兄弟。

  以前總喜歡拿他調侃的佘子明一見到他總是一言不發,本來就木訥的牛升更沒有話了,而丁九好幾次看見他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

  唯一對他態度沒有變的,是嘯天。

  嘯天還是保持那副人畜無害一臉無辜的樣子,這也令他心裏多少有點安慰。

  他有了單人宿舍,就是原來何排長住的。不過如果他可以選的話,他寧可回到原來的大通鋪去跟弟兄們一起——雖然他也知道他那些弟兄們現在未必歡迎他就是了。

  這時的他,配槍是手槍,就是何排長留下的那把。

  他拔出手槍,輕輕摩挲。

  “我做錯了嗎?”他自言自語道。

  他忽然又回想起他們過後進入西關的景象。

  大火過後,原本繁華的街道早已化為殘垣斷壁。滿地已經碳化的木質構建上麵依然冒著青煙,有不少滿麵塵灰看起來像是原本店家的人茫然地在廢墟中搜索,似乎想要找到可能幸存的財物。

  他留意到有一位老人,正頹然地坐在頹門敗瓦中。

  走近一看,老人懷裏還抱著一塊燒得殘缺的匾額,匾額上依稀剩得“芝林”兩個字。

  他心念一動,歎息不已。

  事變平息後,一切生活都要繼續。

  此時的他們,不知何故,訓練已經很少,所作無非是日常巡邏,跟巡捕無異。

  當兵的此時無非混兩口飯吃,也樂的清閑。佘子明又開始往茶樓跑,照例拉上了另外兩個老弟兄——不過還是沒叫上楊六奇。

  對於這個楊六奇並無意見,反正知道他們幾個酒足飯飽之後免不了又要去花船那裏流連,自己反正不感興趣,倒落得清淨是了。

  做了排長,按規矩是不用到街上巡邏的了。不過他還是時不時到街上走走,跟旁人說是與弟兄們同苦同勞,不過他自己知道無非是窮極無聊打發下時間罷了。

  此刻他正在路邊小攤上,慢悠悠地喝著茶,看著路上來往行人入神。

  忽然,從街的那一頭轉出來一個少年。

  楊六奇覺得此人有些眼熟,定神一看,這不是九姑娘的那個弟弟麽?

  隻見他一手提著幾棵青菜,另一手上的水草吊著二兩豬肉。

  楊六奇禁不住好奇,在桌麵放了茶錢,遠遠跟了過去。

  隻見他沒有往江邊走,而是七拐八拐進了一條小巷子,最後進了一個大雜院。

  楊六奇剛想跟過去看看,但忽然看見眼前花影一閃。

  他看到了,雜院外頭晾著衣服,其中一件花衣服他認出來了。

  是九姑娘的衣服。

  不知為何,他似乎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

  就在此時忽然有人在他後頭冷不丁一拍他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