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黃雀 【一觸即發且陌路 相看無言悲同袍】
作者:鍾樓番薯      更新:2021-05-18 07:18      字數:2618
  “蔣參謀長!你咁(這樣)算咩(什麽)意思先!”

  氣急敗壞的人,是那位商會梁大少。

  “無嘢(沒什麽)啊,例行檢查。”參謀長——也就是校長——旁邊的何教官操著半生不熟的粵語道。

  “有咩(什麽)好查?……你哋係唔係想搵晦氣(你們是不是想找茬)??”梁大少高聲叫道。

  他那副尖銳的嗓音,連此刻隱在大榕樹上的楊六奇也聽得清清楚楚。

  他和其他十幾個槍法較好的人,都被蔣隊長一一分配到不同位置——從火力配置上看,隻要對方不是動用大炮,這些“狙擊點”基本上能夠把所有點全部覆蓋,萬一動起手來,對方絕對不會有好處。

  沒錯,楊六奇接到任務以後,第一反應就想到這是“狙擊手”的任務。

  也許,自己可以往著這方麵去發展?他忍不住想道。

  “我哋(我們)接到線報,話(說)船上麵有奸細!”這句粵語說的字正腔圓,是許司令手下的張勝說的。

  沒等那個梁大少反應過來,何教官手一揮,一隊學兵馬上持槍出列跑上跳板,另一隊則舉槍若有若無地對著梁大少和他手下的人。

  碼頭上,停靠著一艘巨大的輪船,輪船上掛著“米字旗”,那隊學兵沿著跳板跑上去,進了船艙。輪船的周圍,稀稀落落地停了一些小船,楊六奇認得,那些是“花船”。

  梁大少的手下手裏也有槍,不過看這陣勢誰也不敢輕舉妄動,麵麵相覷。

  梁大少看見此情此景,對一旁的太子炳打了個眼色。

  太子炳看了一眼,慢慢挪到岸邊,但瞬間就被兩個兵攔住了。

  “做咩啊你哋(幹什麽你們)?阿叔去放水都唔得咩(老子去撒尿也不行嗎)??”太子炳高聲叫道。

  “呢度(這裏)都係(是)男人,就地解決就得啦!”謝勝笑嘻嘻說道,“定係你唔敢比人睇啊(還是你不敢給人看啊)?”

  “你!”太子炳被一句話噎著了,氣得登時就拉褲帶。

  嘶!楊六奇簡直不忍直視,隻好把視線移開,無意中視線就移到大船旁邊那些“花船”上了。那些船絕大部分沒什麽動靜,隨波蕩漾,不過其中有一隻擺動的幅度有點不一樣,似乎有人在上麵輕輕移動。

  太子炳居然當著眾人放起水來,不要說學兵們,連梁大少的手下也有不少忍不住偷笑的。

  “嗷!”太子炳慘叫一聲。

  踢了他胯下一腳的梁大少斥道:“咪係度失禮我!(不要丟我的臉!)”

  楊六奇有那麽一刹那簡直要給梁大少點個讚。

  就這麽你來我往交手了幾回合,忽然看見一個兵背著槍從船上跑下來,走到校長跟前敬禮大聲道:

  “報告校長!經清點,船上有步槍九千三百支,機槍四十,子彈還在清點中。”

  楊六奇遠遠看到——拜他現在的超強視力所賜——校長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謝副官,”何教官轉身對著謝勝高聲問道,“商團申請買幾多支槍?”

  謝勝微微一笑,道:“報告校長,商團原先申請買槍五千二百支,機槍未見上報!”

  這邊一唱一和,那邊梁大少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楊六奇也好奇這回商會的人要怎麽解釋,忽然眼角好像看到那隻花船上似乎有什麽東西閃了一下。

  “危險!”忽然從校長身旁衝出來一個人一下把他撲倒。

  說時遲那時快,隻聽到“啪!”的一聲槍響,原先站在校長身後的一個學兵向後便倒。

  又是“嘭!”的一聲槍響,那隻花船的簾子被人從裏撲落,滾出一個人來。

  這幾下都在一瞬間發生。

  胸口中槍的那個學兵受傷很重,被人抬到一邊包紮搶救。

  不多時蔣隊長已經帶著幾個學兵把花船上滾出來的那個人拖了過來,剛才撲倒校長的正是蔣隊長。

  隻見此人一襲黑衣,嘴角流血,捂著受傷的右手,一言不發。

  “梁東,係你嘅人(是你的人)??夠膽(有膽子)刺殺參謀長?”謝勝咬牙切齒指著梁大少喝問道。

  “唔係唔係(不是不是),絕對唔關我哋事(不關我們事)啊!”梁大少驚魂未定地矢口否認。

  “你到底係邊個(是誰)派來嘅!”謝勝衝上去揪著那黑衣刺客衣領喝道。

  黑衣刺客把頭偏向一邊,像啞了似的。

  那個中槍的學兵大聲咳了幾下,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反應漸漸消失。

  搶救他的幾個同伴悲憤地大聲呼喚,不過最終隻是徒勞。

  校長一言不發,走到那個刺客前麵。

  “唔係你哋嘅人?(不是你們的人?)”他盯著梁大少一夥冷冷地問道。

  梁大少頭搖得撥浪鼓似的,太子炳一手捂著胯下也極力擺手否認。

  “好。”校長平靜地說完最後一個字。

  突然他迅速拔出手槍,隻聽得“卟”的一聲,那個刺客的後腦爆出一朵血花,綻得張勝滿臉都是。

  張勝一愣,手一鬆,刺客的身子滑倒,他用袖子擦了下臉,茫然地看著校長。

  “拖落去搜身!”何教官手一揮,指揮剛才搶救同伴的幾個學兵去處理刺客。

  所有人都不說話,包括梁大少那一夥人。

  處理結果,商團近萬支槍和大批彈藥被悉數扣留,被兵船運走。

  船上,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犧牲學兵的那幾個同伴跪在遺體前,淚水滴落在船板上。

  犧牲者口微張,雙眼無神地看著天空。

  校長站起,走到那個學兵遺體前,單膝跪下。

  “諸暨寧。”他忽然爆出一句鄉音,用手輕輕幫犧牲者的眼睛閉上。

  又是長久的沉默。

  “湘耘。”他喚道。

  蔣隊長走上來,立正敬禮。

  “革命無有不犧牲者。”校長站起來道,“將他安葬在校門旁。”

  蔣隊長答了一聲“是”。

  “打刺客的那一槍誰開的?”校長忽然問道。

  “楊六奇!”蔣隊長點名。

  楊六奇下意識立正,喊了聲“到”。

  直到此刻,他還是處於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

  死人,還是一次兩個。

  這麽久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經曆到。

  雖然,作為軍人,就要有這樣的覺悟。但事到臨頭,他發現依然很難去平複。

  “你為什麽打刺客的手?”校長問道,用的是官話。

  “報……報告校長,”楊六奇猶豫著道,“我……我想活捉他可能……”

  校長走上來,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記住。戰場上,你對敵人仁慈,死的就是你自己。”

  “1924年8月10日,運送商團向英商南利洋行購置的一批槍支彈藥(據軍政府稱有槍械9000餘杆,其中有機關槍40挺,子彈300餘萬發)的英籍(另一說為挪威籍)輪船哈佛號,在廣州天字碼頭附近江麵被蔣介石率領的江固艦扣留。此批槍械之前已向孫政府報告,但政府認為數量及到達日期不符(政府公告指「惟原案聲明40日運到,現距4號僅6日(8月10日到),時日不符。各團軍領槍數目按諸商團公所存根,不過5000餘杆,而哈佛輪現運槍械將及萬杆,兩相比較相差4000餘杆,此項逾額槍械,何以解釋。」)。”